第36章(2 / 2)

美人戾气重 溪畔茶 2603 字 21天前

但人算不如天算,万阁老这么牛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他刚把造线头的任务布置下去,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来到了他家门前。

他的装束与表情一看便是来意不善,不是寻常友眷来报丧,门口守门的小厮当然不肯放他进去。

少年并不硬闯,也不要求一定面见万阁老,只是手捧一条孝布,请小厮把孝布交给万阁老,再请万阁老转交到诏狱里去。

——笑话,给万阁老送礼的人多了,送条孝布的真是见所未见,还转交,你算哪根葱,敢指使阁老做事,小心阁老让你全家都戴孝!

小厮跳起来把少年骂了个狗血淋头。

少年不急不躁,待他骂完,才眼神幽冷地报了自家名号:“家父姓苏,讳向良,这条孝布正要请阁老转呈家父。”

他说完在门口放下孝布,不等小厮再说什么,转身干脆利落就走。

往万阁老家送孝布的行为不但阁老家的小厮没见过,满朝文武也同样都没见过。

稀奇事就要打听,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原来就在锦衣卫上门的当日,苏家主母受到惊吓推搡,再加上眼见儿子遭到锦衣卫狠毒殴打,受激过甚,当即小产,她是三十五岁的人了,这个年纪有孕本就危险,丈夫又被抓走,再遇锦衣卫上门荼毒,几番叠加,竟至一病不起,没几日就过世了。

这孝布,是夫为妻孝的孝。

举朝哗然,站在万阁老对立面的言官们尤其要暴跳:好么,一个罪名没有,把朝廷命官抓进诏狱关押至今不放不说,连家眷都不放过,不但抄家,还害死了人命!

这回不是上折子就能解忿的事了,都察院与六科总共纠集了五十多个科道言官,直接上宫门口静坐去了,要求放人。

皇帝被打搅了清修,十分不开心。

秦桧能给岳飞栽个“莫须有”是因为符合宋宗偏安的心意,可在如今皇帝来说,他还真没什么必须要搞倒五人组的理由——虽然看他们心烦,但没烦到宁愿被骂“昏君”也要整死他们的地步。你万阁老想整,行,给朕个过得去的理由,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顺你的心意。

拿不出这个理由,还惹出事来,让人把皇帝家门口都给堵了,那皇帝就不乐意了。

——联名弹章骂的是你又不是朕,朕凭什么一起给你背这个锅?

虽然万阁老过往给皇帝不知背了多少锅,但君臣之间是没有礼尚往来这一回事的,让皇帝倒背一回,皇帝都不答应。

就下了口谕问万阁老:查出证据了没有?没有就别折腾了,把人放了罢。

万阁老先让人往门前丢了一回孝布,已经晦气得不行了,还不好找苏长越算账——人家没闹没骂,娘死了,给爹捎一条孝布也不行?他无官无职,进不去镇抚司,来找你万阁老很正常啊,谁让是你把人爹关进去的。

这下还被皇帝拖了后腿,更加郁闷,却更没法说话,也不敢不听——哪怕在群臣那里失去一百分威信,也不能在皇帝那里失去一分圣宠,这笔账,万阁老很能算得明白。

于是,言官们欢欣鼓舞地迎出了程文等四人。

但这却不能算倒万党的胜利,因为程文和苏向良回去后不出几天,因为受刑过重,医治无效,相继病逝。

五人组五去其三,万阁老杀鸡儆猴的目的仍是达成了大半。

——李永义因有罪证没被放出来,不多久被充军流放去了西北,他也没少受拷打,如何经得起这个路途颠簸,半途就熬不住去了。

只是与程苏两人不同的是,他除了送了自己这条命,还因为是犯官,连累到子孙三代不得科举,九泉之下,也不知他有无后悔。

**

初冬的第一场细雪中,一名少年乘一辆马车,扶两具灵柩出了城门。

马车里有女童细弱的声音传出:“哥哥,下雪了,你进来坐罢。”

“不用。”

少年回道。他坐在辕座上,有细雪飘在他的颊边,冰澈入骨,他的目光也如雪花一般冰冷漠然,面目瘦削冷硬,再也寻不见一丝曾经的笑闹模样。

☆、第59章

金陵。

声声炮竹响中,珠华度过了在异世的第一个新年。

年味比她以前过的那些都要充足得多,打腊月二十三开始,扫尘祭灶吃灶糖,守岁接神饮屠苏,作为还在换牙期的小孩子,她这几天应该尤其开心自在,因为一般人家过年期间都会变得宽容,除非顽皮到闯祸,不然大人们都只会含笑放任,不会捡在这几天训斥小辈。

——但珠华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了苏家的事。

苏家没出事前,张推官瞒着未说,是不欲她添乱;但已经出了事,还出的是那么大的事,她作为苏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张推官是万万不能再瞒她的,在多方打听,确认前因后果之后,便语气沉重地告知了她。

虽然距离知道的那天已有一段时间了,但珠华想起来,心情仍旧郁郁。

她没想到苏家会那么惨。

明明张推官先前跟她说按常理不过“贬官乃至罢职”,谁知不出一月,苏家会直接家破人亡。

简直一下从普通模式进入地狱模式。

即便跟苏家夫妻素未谋面的珠华听到的时候心都抽抽了一下,她不敢想她那个小“未婚夫”的感受。

珠华自己亲缘淡漠,但不表示她理解不了亲情,以及不向往亲情,只是亲妈早死,亲爹路人,该着她缺这一块,既得不到,只好也不要罢了。

随便爹还是娘,给他留一个也好啊。珠华默默想,怎么一下子就全没了呢,他年纪也不大,正经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一下打击受的,怎么是好。

而在同情苏长越的同时,她冷静又微微有点纠结地知道,这门亲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