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下巴豆粉坏人前程,那便舍了自己的前程罢。”
这头郑潭还颇有些沾沾自喜,自以为此次的计划万无一失,自己的书童并未直面邵瑜,就算邵瑜察觉了,真要追究怕也很难找到自己头上来,纵使他心下怀疑,却也不能给自己定罪。
而按照郑潭以往的了解,邵瑜出身农家,但却心比天高,爱极了口腹之欲,但却囊中羞涩,这送上门去的美味糕点,他没有道理不吃,这也是过往几次考试,每次对邵瑜下药都无往不利的原因所在。
若说前几次下药,只是对邵瑜心生嫉妒,那这一次,就是恨邵瑜败坏自己的名声,也因着心中的恨意,这次的剂量吓得很足,这剂量足够让邵瑜拉上三天,如此便又会错过此次的乡试。
郑潭一想到邵瑜此时,定然是在客栈里拉的昏天黑地,便欣喜不已。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倒霉的人变成了自己。
夜幕降临,客栈里许多参加乡试的秀才已经起身了,郑潭美美的睡了一觉,梦里梦见自己乡试高中,而邵瑜恰好名落孙山,自己骑着高头大马从邵瑜身边经过,邵瑜一脸谄媚的向他告饶。
若非书童唤醒,郑潭恨不得溺死在这个梦境里。
“客官,这是你点的状元汤。”身形有些高大的店小二,低着头将状元汤送到郑潭的房中。
郑潭见店小二低着头,也没在意太多,还以为对方是尊敬自己这个秀才,姿态这才放的这样低。
“店小二”见他接过状元汤,又青岩看他喝了两口,这才转身离去,出了房门的“店小二”径直下楼,全不管楼下此时的繁杂,也不理会掌柜的呼唤,脚步轻快的从后门出了客栈,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年轻世子的仆从蓝衣男子。
邵瑜这厢也早早就被邵大郎从床上给挖了起来,提起早就准备的考篮打开房门,正巧见到斜对面天字号房门打开,一少年一中年前后走了出来。
那少年容貌俊美,手中也提着一个篮子,见了邵瑜朝他笑了笑,道:“祝兄台此番高中。”
邵瑜不认识对方,但见他手中提着篮子,以为跟自己一样也是考生,便笑着回礼,道:“承兄台吉言,也祝兄台此番高中,事事顺利。”
少年也没有解释,笑着点点头,趁着夜色出了客栈,主仆二人脚步匆匆的往城门处走。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宵禁,城门紧闭,但今日不同,为了防止住在城外的穷困考生赶不上考试,早早便开了城门,这主仆二人谎称落了东西再城外,便十分轻松的出了城。
这个小插曲邵瑜没有多想,兄弟俩一起草草吃了一顿饭,便提着东西到了贡院。
此时是半夜,但贡院长街却是灯火通明,数千秀才从金陵府辖区下各地蜂拥而至,只为了那三百个举人名头。
邵大郎提着一大捆小马扎,站在贡院长街排队的中段,朝着秀才们叫卖:“卖马扎啦,一钱银子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钱银子,只要一钱银子,就能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状元小马扎,乡试好助力!”
这一段半文不白的话,邵大郎虽然不是全都理解,但本能的相信弟弟,而之所以从中段卖起,盖因客栈里还有存货,中段卖完了,还可以提了货卖给队伍末尾的秀才们。
贡院外面人多,此时还未开闸检验,还有好一段时间要等,不少有经验的秀才带了个小马扎坐着等,而一些没经验的就只能干站着看,此时见有人卖小马扎,手头宽裕的连价格也不讲就直接买了下来。
书生体弱,站久了便觉得腿酸难忍,只是囊中羞涩,觉得往常几文钱一个的小马扎此时卖一钱银子太过分了,便忍着没有买。
也有那种贫寒体弱,忍了一段时间却再也无法忍的,试着跟邵大郎讲价。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邵大郎怕一个降价了,前头买的人都再转头跟他要钱,便死扛着不降价。
那书生不是旁人,正是与郑潭交好的孙超,他见邵大郎软硬不吃,便神色一冷,道:“都说商人重利,我今日倒是见识到了,明明只是几文钱的东西,却敢卖这么贵,真是黑心烂肠。”
邵大郎嘴拙,又因着对方读书人的身份,不方便跟他争吵,也不想降价销售,便沉默着没有开口反驳。
那书生见邵大郎这般,立马起劲了,恨不得将邵大郎狠狠压下去,好低价拿一个小马扎。
“奸商无良,欺压贫弱学子,十年寒窗苦读,未曾想遇到你这样的人,心肠都烂透了,做这种亏心生意,也不怕日后祸及父母家人……”书生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总之是他穷他有理。
听了这话,邵大郎却不能忍了,骂他可以,攀扯他家人就过分了。
“你这书生,嘴巴怎么这样,不买就不买了,怎么能骂人呢!”老实人就算生气了,也还是个不会吵架的老实人。
见对方反驳,孙超更是歇不下来了,回嘴道:“你这样做生意的时候,怎么不怕天打雷劈,怎么不怕牵连自己的家人,黑心肠的奸商,我父母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就是被你这样的人榨了去。”
原本坐在小马扎上的郑潭站起身来,一副好心的模样开口说道:“你这货郎,挣黑心钱难道良心不会觉得难受吗?这样吧,往常一个小马扎不过几文钱,我们出三十文买两个,让你有的赚,又不至于良心难安。”
郑潭多次参加乡试,自然知道排队的时候要备个小马扎坐下歇息,只是那两个与他交好的书生,却是头次参加乡试,郑潭事先也不曾提醒,为了避免被两个书生记恨,便开口帮忙压价。
“不成,这价格定死了,谁来也不会降!”邵大郎一口咬死,又一脸憨厚的说道:“做生意就做生意,你们还是读书人,怎么能骂人呢。”
郑潭脸色苍白,屁、股、夹紧,强忍着想要出恭的冲动,开口劝道:“货郎,行事要变通一下,这小马扎你进价一个估计都要不了十文钱,怎么好卖一钱银子,如今三十文买你两个,你绝对有的赚。”
这样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邵大郎却半分不领情,道:“不行,我弟弟说了,这价格不能动!”
孙超见邵大郎顽固,气得骂道:“黑心烂肚肠,日后生不出儿子!”
这一下却是戳到了邵大郎的痛脚,顿时双眼通红,上前揪住孙超的衣服领,喝道:“你说谁没儿子你!”
邵瑜原本在跟旁人说话,待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后,方才快步走了过来,看那书生还觉得有几分面熟,又见到一旁惨白着脸的郑潭,便认出那书生是之前跟在郑潭身边的其中一个,只是邵瑜不明白为何两天不见,郑潭就变成了一副病秧子模样。
邵瑜赶忙上前拉扯开两人,弄清楚原委之后,邵瑜开口说道:“做生意你情我愿,不想买不买便是,断没有讲价不成逼着人家降价的道理,也跟没有诅咒人家父母家人的道理,这般睚眦必报,此次你若落地,是不是要咒骂考官有眼无珠?”
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孙超可不敢应下来,赶忙道:“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邵大郎常年劳作风吹日晒,而邵瑜日日读书细皮嫩肉,两人相貌虽然略有相似,但差别太大,旁人一时也不会将他二人往兄弟上想,而郑潭等人从前也没见过邵大郎,也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只当邵瑜是来打抱不平的。
“邵瑜,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郑潭冷声说道,却不提他心下大惊,在他的计划里,邵瑜吃了掺了巴豆粉的糕点,此时应当凄惨无比,而不像现在这样的精气十足的模样。
且郑潭反观自己,倒觉得那个吃了巴豆粉的人似乎是自己,他起床后已经跑了三倘恭房,此时也已经在极力忍耐。
邵瑜不想暴露自己跟邵大郎的关系,不是他嫌弃邵大郎拿不出手,而是外人知道他二人是一伙的,邵大郎的货估计就难卖了,邵瑜的名声也会不好听。
“路见不平不行吗?吾辈书生,行事自有道理,这货郎价格随卖的贵,但人家也没逼着你买,你们这般行事,真是丢尽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郑潭见邵瑜态度强硬,不免软和下来了,道:“邵兄,话不能这么说,做生意虽你情我愿,但也不能坐地起价。”
“且自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货郎没说什么,邵兄这么着急做什么。”郑潭顿了顿,接着说道:“邵兄,我知你我有嫌隙,但这与他二位无关,你又何必迁怒他们呢。”
围观的书生里也有买不起小马扎的,听了这话不免同仇敌忾起来。
邵瑜神色不变,道:“这货郎的样子,可不像是想要继续与你们纠缠的样子,你们这样缠着他,言语刺激人家,惹得人家怒而出手,诅咒人家家人,耽误他做生意,断人财路,实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