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楚宫腰 风储黛 2380 字 15天前

“大王,尸体被毁损……”

“滚!”桓夙一声喝断了那个本就胆战心惊的宫人,那人登时一声不敢作地缩起来了, 白绫被生硬粗暴地扯开, 迎面一股烧焦的人肉味, 那安静躺在竹架上的女子, 被损毁得体无完肤,只剩下一圈烧黑的轮廓。

就是孟宓,没有人比桓夙更了解她的身形。

还有她发间的熟悉的一支金簪,雕着一只精巧的蝴蝶, 被烟灰熏出了痕迹。

“不——”

记忆里,是谁曾经坦荡慷慨,笑靥如花。

“我发誓,永远不离开夙儿。”

“有违此誓,必遭烈火焚身……”

后来,她便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烈火焚身,她算对了他想不到,软包子一样的孟宓居然敢这么做。

桓夙握着那支金簪,一只肉掌被刺得血肉模糊,“哇——”

“大王!”“大王!”

众人惊慌失措,只见桓夙直直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抢着要上前,虽然说不出什么告慰的话,但眼下阁楼的火未熄,大王身体为重。

“谁也不许靠近。”

桓夙揉了揉眼睛,也许是被烟呛得,嗓子哑得不像话,他盯着那具尸体,自嘲地大笑起来,“连你也要离开……”

他眼眶猩红,哀恸而绝望,用手背将眼底的青灰色泥烟擦拭去了。

一行人怔怔地杵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惊恐万分地等着大王发落。

……

“大王,你不眠不休已经三日了,好歹用些膳。”小包子瞧着不忍,云栖宫里的饭菜被端进去又捧出来,竟一箸都不曾动过。

桓夙只知道守着那具焦尸,寸步不离,也不提下葬的事,朝中大臣们的上表也在他的案头积成了半座山。桓夙墨发披散,发尾被烧焦了一截,苍白混沌的眼眶浮出了缕缕血丝。

“孟宓。”他忽然圈紧了怀里烧焦的尸体,眼泪扑地落下了,滴在她的脖子上,“我陪你好不好?”

怀里的人自然是没有回答的,他无声地弯唇,“可是,你,恨透了夙儿吧。我记得谁说过,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可我怕是到了黄泉,你也不愿意见我了……”

“你们都不要我啊……”

辉煌空冷的金屋子里,隐约传来压抑的低泣。

许久许久地绕梁不散。

直到第一缕晨曦再度爬上梢头,庭院间的鹅黄嫩绿攒簇绵密地捧出绯艳的花雪。

朱槿的软光里摆着一张藤床,藤床上躺着一个少女,柔软的楚绡裹着玲珑温软、芳气袭人的身体,肌肤白嫩如霜,风拂过枝头灼灼的花朵,一缕幽香蔓延过碧色的橱窗,潺潺的清溪,缓慢地流泻开来。

“你不是说,她不用三日便能醒么?”蔺华皱着眉宇,张偃跪在一旁举着荆条,恭敬地请罚,但蔺华眼下并没有兴致处罚自己的得力部下,若是叫桓夙发觉了端倪,他的计划便又要早一步排上日程。

“摄魂之术,要在人心智薄弱时方能奏效,也许当时孟小姐人过度悲伤,摄魂术产生了侵蚀,导致时至如今昏迷不醒。”张偃咬牙,“但在下保证,不出一日,她定能醒来。”

“时日不多。”蔺华微微蹙眉。

张偃望了眼昏迷不醒的孟宓,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烫手的山芋,如何处置都不是,若是让桓夙知道,却是个大麻烦,便忍不住问道:“公子将如何安排孟小姐?”

风华无量的上阳君,却并未答话。

不出一刻,孟宓的眼皮忽地动了动,他惊讶地看着藤床上的女子,满天如霞光般绯红的花云,挨挨挤挤地倾轧出一缕缕幽芳,孟宓的手肘撞到了一侧的树干,忍不住惊疑,她完全地睁开了眼睛,耳畔有熟悉的人声和水声,一袭雪白的长袍,飘曳在她的眼帘之中。

孟宓诧然地睁大了眼睛,“你——这是哪儿?”

她环顾四周,却发觉陌生得很,她根本不识得这是何处。拱桥曲径蜿蜒抖折,尽头薜荔如帷,脚下芳草满路,她看呆了一瞬,这并不是楚王宫。

蔺华温润含笑,自她面前靠坐下来,“阿宓,这是我的府邸。”

这么说还在郢都,孟宓稍稍放心,她努力回想自己晕迷前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好像坐在地上,哭着,痛斥着,听桓夙说“对不起”,他没有能保护住她的父母,然后谁告诉她,在桓夙心里,她不过就是太后的一个影子……

“上阳君。”孟宓不着痕迹地把手放到膝头,自竹青的藤床缓慢地坐起来,枝头落英如絮,青烟软雾的,却迷离得教她心头不安。

“你带我来你的府邸?”

蔺华温然道:“你再留在楚宫,已经不合适了。阿宓,难道你想回去么?”

孟宓的手指掐着自己的虎口,摇头,“不想。”

她再也不想见那个人。

隔了很久,她把眼底的一抹涩意逼退了,起身盈盈跪在蔺华的身前,对方惊讶,只听她说道:“感激上阳君的恩情,孟宓无以为报,但是,孟宓还是那句话,不愿离开楚国。”

蔺华懂她对故土的眷恋,“可这楚国的一瓦一砾,都是你们大王的,有朝一日他找到你,阿宓,你背负着欺君的罪过,只怕连被幽禁都不能够了。”

可是,那样也许时隔经年,他会忘了自己。

“我的父母被刺客所害,我在宫中一事不知,无颜去见他们二老,但至少要知道,”她忽然抬起下颌,“雇刺客害我父母的人是谁,我纵然报不了仇,也要试一试。”

蔺华恻然,“你斗不过这个人。”

“阿宓,事不可为,不要枉送性命。”

他话中之意分明是知道凶手,孟宓惊诧地看着他,“是令尹卜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