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2 / 2)

乱世宏图 酒徒 4699 字 14天前

“当然是货真价实。老夫根本不担心郑子明谎报军情,而是,而是,而是没想到潘美在敌我数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能将幽州军打得望风而逃!”

“喔?众寡悬殊?潘美当时身边带了多杀沧州军?”闻听此言,不但郑仁诲有些震惊了,郭威也扭过头来,满脸困惑地询问。

当初沧州军送来的捷报之时,大家伙儿谁都没拿此战太当回事。细作早就探明,辽国皇帝耶律阮去年秋天死于内乱,眼下辽国内部几位勋贵正为了争夺皇位,大打出手。精兵强将,死伤无数。短时间内,辽军根本无力南侵。是以,幽州军与沧州军之间的战事,只能算作边境上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值得朝廷过度关注。

“你们可知,当日潘美身边有兵马几何?”见自己终于成功地引起了郭威的关注,王峻抖擞精神,继续大声反问。

并非自己嫉贤妒能,一心要找郑子明麻烦。而是,而是此子成长的实在太迅速了。万一让其继续做大,并且与太子内外勾结。他日郭威西去,自己和一干老弟兄,将要如何才能容身?

“兵马几何?既然秀峰嘴里吗,能说出悬殊两个字。想必知道起具体数量!”郭威接过王峻的话头,迟疑着说道。

“郑子明在捷报上,根本没说实话。陛下!”王峻忽然眼睛一红,仿佛受到极大的委屈般,哑着嗓子补充,“别人都是谎报战功,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据河北那边的传闻。当日,潘美只是率领一个百人队沿着河岸做例行巡视,恰逢三千余幽州军已经过了浮桥,正在列队整军。而那潘美当即喜不自胜,带领百人弟兄纵马直扑其帅旗。大破之,杀其武将十,斩首数百,幽州军自相践踏,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

第七章 治河(四)

“啊——”郑仁诲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时腾起惊涛骇浪。

他替郭威赞划军务多年,于几个主要对手的实力都非常了解。幽州军战斗力固然比不上契丹,三千越境打草谷的人马里头,固然没多少为战兵主力,可被一百沧州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的结果,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要知道,眼下大周境内,能跟同等数量幽州军在战场上一争短长的队伍,也只有那么区区三五支。而眼下沧州军却有一万马步,五千水师……

“哼,知道麻烦了吧!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呢,据王某派人暗中查访,那潘美的本事,在郑子明麾下根本排不上前五!”见郑仁诲被惊得神不守舍,王峻终于狠出了一口恶气。撇撇嘴,继续大声补充,“王某拿龙王说事儿,你笑王某丢人,笑此举不该是当朝首辅所为。可王某忌惮沧州军的战斗力这种事,又怎么能摆在明面上?”

一句话说罢,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阵阵发烫。自己明明就是一心一意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而此时此刻,非但满朝文武当中很少人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孤诣,连皇帝郭威,也对自己产生了许多误解,认为自己单纯地就是嫉贤妒能!

嫉贤妒能,嫉贤妒能,王某人已经身为当朝枢密使了,犯得着嫉妒一个小小的地方节镇么?王某,王某人还不是为了避免大周境内,除了符老狼、高白马和常肥狐之外,再出现第四个尾大不掉的诸侯?王某人还不是为了避免你郭威百年之后,姓郑的趁机起兵,令江山动荡,百姓生灵涂炭?

“天!那小子居然把沧州军,整训到了如此地步?秀峰,你确定传言属实?”正委屈得即将落泪之时,耳畔终于传来的郭威的声音,好像刚刚睡醒一般,又好像故意而为之,“如果朕,如果朕当初麾下有这样一群虎狼之士,又何必用筑城的笨办法去对付那李守贞?直接将其骗出城外,一鼓而擒便是。既能赢得干脆利落,又能节省朝廷钱粮!”

“陛下!”王峻眼眶中的泪水,立刻就被怒火烧干。抬起头,死死瞪着郭威的脸庞,双臂用力挥动,“是沧州军,郑子明的沧州军。石重贵眼下据说就住在沧州附近的海岛上,而郑子明与常思的女儿,也即将生下一个儿子!”

“是啊,朕知道这事儿,朕已经让君贵代朕送过贺礼了!”仿佛根本听不懂王峻在说什么一般,郭威继续笑着点头。“常思的几个儿子,都是庸碌之辈。两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大气。朕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听了你的话,认常婉莹做干女儿!”

“陛下,臣不是跟你在说笑话。常克功与郑子明翁婿日后若是联手……”闻听此言,王峻的双臂挥舞得更急。真不能冲上去,狠狠抽郭威几个耳光,令此人恢复警惕和清醒。

“好了。”郭威冲着他轻轻摇头,随即走到案后,“噗通”一声坐了下去,将身体慵懒地后仰,“沧州军再强大,也是大周的兵。朕绝不会做那种,自毁栋梁的事情。君贵有句话说得好,咱们用人,不能专用本事不如自己的。否则,就是罐子里养王八,越养个头越小。根本不用去想光复燕云,重整九州。”

“陛下……”王峻又急又气,终于按耐不住,前冲数步,双手扶住郭威的书案,如一头豹子般低着头咆哮,“前提是,你得有本事掌控此人得住。否则,就是在玩火,早晚有被……”

“怎么,秀峰兄,你认定了朕没本事,掌控不了郑子明么?”郭威仰起头,再次打断了王峻的话,眼睛正对王峻的眼睛。

他这次没有动怒,但目光却如冰水,直接灌进了王峻心底。令后者立刻就打了个哆嗦,松开桌案角上的胳膊,缓缓后退,“陛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全天下,我王峻只佩服几个人,而你……”

“我恰是其中之一,对么?”郭威将身体慢慢坐直,一股无形的霸气,从背后散发出来,像泰山般压向王峻的头顶,“秀峰兄,朕知道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也相信,你都是为咱们这群老兄弟而谋。但是,秀峰兄,朕现在是一国之君,而你,是一国枢密使。你,我,还有王殷他们,都不再是一群拎着刀子抢饭吃的兵痞。咱们不能看谁不顺眼,就立刻拿刀剁了他。那咱们就不是什么皇帝和百官,而是一群刚刚打下了个大寨子,坐地分赃的土匪!甚至连土匪都不如,好歹,土匪还知道作战奋勇者领头功。好了,朕不想再听你提郑子明的任何事情了,除非,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真的图谋不轨。”

“这,这……”王峻被压得受不出话,双拳紧握在腰间,骨节处隐隐发白。

“臣等告退。”郑仁诲怕他继续跟郭威争执下去,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赶紧上前半步,躬身大喊。随即,轻轻拉了一下王峻的衣角,带着满脸不甘的后者,快步而出。

“呼!”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的两人,郭威长长吐气。

关于郑子明,关于这个拥有旷世之才的子侄,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戒备,那肯定是瞎话。但是,郑子明军队和基业,都是在大周朝的公开允许规则之内,凭本事换回去的。整个过程中,没有得到过丝毫优待,平心而论,朝廷对其还亏欠颇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朝廷仅凭着“鲲鹏扑食蛟龙,蛟龙司雨”的瞎话,就对郑子明痛下杀手。恐怕所失去的就不是一镇强军,而是全天下能臣良将忠心。

要骁勇善战,还要骁勇善战得恰到好处,既能为国家打败入寇的敌军,还不能让朝廷对其本事感觉忌惮,否则,就要丢官罢职,甚至身首异处!这个度,也太难把握!即便是神仙,恐怕也无法做到!

而他郭威,却是人间帝王,麾下统领的全是凡夫俗子,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登基这十七八个月以来,郭威已经改变了许多,但是作为一个将军的基本信念却没有变化。那就是,有功就要赏,有过就得罚,赏罚必须分明。不能凭借个人喜怒,降罪于属下。否则,手中队伍就会士气大降,麾下弟兄们就会不知所措。

所以,对与沧州军在战场上的卓越表现,郭威只能为之骄傲,为之喝彩,却绝不能像王峻所挑拨的那样,因嫉生恨。更何况,当初郑子明面对辽国的反间计,干脆利落的直接交出军权,抽身而去的表现,已经让郭威明白,此人所作所为,绝不能用老一辈的常理而度之。

如果朝廷真的蛮不讲理,对其横加打压的话,郭威相信,结果可能不会是郑子明继续选择忍辱负重或者主动交出更多兵权。那个看似软弱谦卑,实则内心极为坚强骄傲的少年人,即便看在与柴荣的友情份上,不选择造反,恐怕大怒之下,也会拂袖而去。从此江南塞北,肆意逍遥。

这天下,可不只有大周一国!也不会因为大周占据了中原和汴梁,就理所应当被视为正统。还有南唐、荆楚、西蜀,甚至冒认刘邦后人的大辽。郑子明如果离开大周,无论去其中哪一家,对方恐怕都会虚位以待。退一万步讲,即便郑子明谁也不去投奔,从此泛舟海上,与常婉莹两个做了一对快活神仙。受损失的也是大周一国,其他几国君主闻讯之后,恐怕个个都会抚额相庆,进而将头扭向汴梁,满脸鄙夷!

注:关于王峻,历史上这个人就非常奇葩。极有可能是战争创伤症患者,根本无法适应太平日子。一闲下来,就怼天怼地怼空气,无所不怼。

第七章 治河(五)

“陛下,太子求见!”两名当值的太监快步入内,附在郭威耳畔,低声汇报。

“让他直接进来就是,求什么求?”郭威肚子里尚有余火未消,扭过头,沉声喝令。随即,又匆匆改口,“请,速请太子进来,顺便吩咐厨房弄些酒菜。朕已经很久没跟太子一起用膳了!”

“是!”太监们行了礼,匆匆退下。郭威自己,则收拾起纷乱的心神,惨笑着摇头。

孤家寡人,怪不得做皇帝的都自称是孤家寡人。如今昔日的老兄弟们各怀肚肠,满朝文武当中大多数也只顾着各自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真正能跟自己说上几句实在话,并且将自己当作长辈尊敬的,也只剩下了太子一个。而太子,却因为不是自己亲生,至今得不到王峻、王殷等一干老臣的承认,万一哪天自己驾鹤西去,这汴梁城内,恐怕又一次要血流成河!

不!他用力摇头,心中同时发出痛苦的悲鸣!

他不想杀人,尤其不想对老兄弟们动刀,哪怕明知道有些老兄弟,早就跟他不再是一条心。这么多年来,大伙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今天。曾经并肩而战,也曾经为彼此遮箭挡刀。多年生死与共的情分,不该如此轻易就被权力给碾齑粉。君臣之间,应该有更好的结局。不应是动不动就拔刀相向。

他不想做第二个刘知远,更不希望自己的义子做刘承佑。刘知远临终前还算计老兄弟的滋味,未必好受。刘承佑宁可冒着无人可用的风险,也发狠将肱骨老臣全部杀光的举动,更是愚昧至极。如果这些事情再一次重复,他郭威起兵取代刘承佑,除了报家人血仇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一样的死不安生,一样的血流成河,除了将旗子上的姓氏从刘改成了郭,大周和后汉,哪里有半点儿不同。

“父皇,是不是还在为水灾而烦恼?没必要,儿臣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柴荣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伴着微风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