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荇的读书生涯, 过得无比艰辛。
十昭镇虽然名字上带了个镇,实际上就和一个村落差不多,居住的也大多是陈氏一脉的族人, 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几乎根深蒂固, 里面没有几个女孩是读完初中的。
读完小学后, 陈建就不想让南荇读书了,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连哄带吓, 这才让她完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当时老师鼓励她,一定要好好读书,如果能考上好的高中,说不定还有继续深造的机会。
最后南荇的中考成绩全县第三, 被南明二中录取。
陈建当然不会出学费,还去学校闹了一场,说南荇是要打工挣钱的,去读高中的话让老师把钱补给他。
学校的老师努力做他的工作, 胡乱编了一点理由, 说是现在社会不同了,只有多读书才能挣大钱, 让他一定目光放长远点,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陈建这才放弃了胡搅蛮缠。
高中的老师也很好,不仅帮忙申请了暂缓交费,还四处奔波替她想办法, 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一家慈善机构有向贫困高中生的定向捐助。
粥多僧少, 南荇递交了资料, 没过几天老师带着学校里几个申请人一起去了那家慈善机构,说是捐助人要看一看这些孩子,以便确定这些申请人是否真的是品学兼优的贫困生。
见面是在一个很大的礼堂,人很多,大概有百来个,负责人和大家了解了一下情况以后,鼓励他们表演一下才艺,可以让捐助人加深了解。
一直以来胆子都很小的南荇,主动举手要求表演。
她太想读书了,这是她唯一能够脱离陈建的路。
“小九妹”就是她那时候在台上表演的节目,出自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选段。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你捐助的”南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就是我,南荇,原来我比霍宁辞更早认识你”景迟日想起刚才心头泛上来的遗憾,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接手公司,考察亚洲区的时候批准了一个慈善项目,成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你们那里应该就是我首批资助的学生。”
南荇喃喃地道“不可能”
景迟日哑然失笑“骗你干吗srg集团的春日助学,后来虽然因为某些原因终止了项目,但你们那一次应该还能在网络上找到新闻报道。”
南荇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猝然惶急地转身“我我回去了,以后再联络。”
车子一路飞驰,霓虹灯从车窗外闪过。
此时此刻,南荇的脑中一片空白,各种信息在她耳边徘徊,却进不了脑子,让她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她当初会答应嫁给霍宁辞,除了她听说的禁欲传言,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认定了霍宁辞是当初资助她读完高中的爱心人士。
至今为止,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见到霍宁辞的第一面。
那是一个晴好的中午,班主任急匆匆地过来告诉她,她的捐助人要来检查这些受捐人的生活、学习。
偏偏前一天晚上,陈建发酒疯时打到了南荇的眼睛,她的右眼一片乌青。
正好是午自习的时间,同学们都在做作业,她则刚好拿了一张试卷在刷,没过一会儿就有一群人从走廊上经过,在教室窗外停下了脚步。
她没敢抬头,只是一副专心学习的模样。
这群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走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她被叫到了教学楼外,一起过去的还有学校里被资助的十几个学生,有负责人关切地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一一作答。
快结束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有一群人,校长作陪着说着话,中间簇拥着的一个人身材高大,气质卓然不群,十分醒目。
阳光很猛烈,逆着光看不清楚眉眼,南荇正要避开视线,那人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光影变幻间,那道下颌弧线猝然映入了南荇的眼眸,成了她心底最深的印记。
高中三年,每当她受到了委屈,她都会在脑海里慢慢描摹那个下巴,从中汲取温暖和力量。她刻苦学习、努力生活,让自己不被那些恶意打倒,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成为像那个人一样的人,掌握自己的人生并且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人。
高三那一年,学校里接受了一笔赞助,配备了电教室,而她也得以正式接触了电脑,接触了神奇的网络世界。
班主任告诉她,这是香悦集团的霍宁辞捐赠的,他主导的慈善项目帮助了很多贫困生继续了学业,勉励她不要辜负资助人的期待。
她在网上找到了霍宁辞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下巴。
自此之后,她开始搜集关于霍宁辞的一切,包括他的喜好、他的人生轨迹、他的事业版图,慢慢地把那个下巴具化成了一个鲜活的形象。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弄错了,那个温暖了她三年、给了她脱离黑暗的希望的男人,不是霍宁辞,而是景迟日
不一会儿,车子拐过云湖公园进了小区。眼看着家门口快到了,老周一脚踩在了刹车上,靠着马路停了下来。
“太太,先生在前面。”
南荇定睛一看,果然,霍宁辞站在路边的台阶上。
她心乱如麻。此时此刻,她很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来整理思绪,也需要时间去网上查证一下事情的真相。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老周率先下了车,拉开了她的车门,高兴地朝她挤了挤眼“先生这是在等你呢。”
话音刚落,霍宁辞过来了,神情淡然“我都散步了两圈了,正好看到你回来。”
南荇不得不下了车。
霍宁辞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往家里漫步走去。
往常总爱絮叨个不停的南荇,忽然没了声音,默不作声、心不在焉,下台阶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幸好霍宁辞一把拽住了她。
“怎么,今天去剧团玩得不开心”霍宁辞心里纳闷,侧脸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南荇振作了一下精神“没有,我还上舞台演出了呢,有个花旦病了上不了台我救了场。”
等了一个晚上的霍宁辞原本心里就有点不太痛快,这下心情更糟糕了,沉着脸道“你舞台妆我都没见过。”
南荇只好拿出手机,把刘团长给她拍的几张照片点出来放在了霍宁辞的眼前“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