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倚老卖老,“皇太弟,长沙王不可杀。这是你答应过老夫的。”
司马颖也愁啊,“我若不杀他,七里涧的亡魂不得安宁。我也没办法。”
王戎退让一步,“废为庶民,发配边关充军。让长沙王将功折罪,他的军事才能是藩王中最强的,这样的人若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但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太不值得了。”
皇太弟听得有些脸红,的确,论打仗,长沙王最厉害,他当然比不过,“尚书令,我要顺应军心,不能逆天而行啊。”
皇太弟的位置是七里涧那些淹死的士兵尸体铺就而成。
杀了长沙王,会成为士族瞧不起的皇太弟。
如果不杀长沙王,连皇太弟都做不成。
你说我该怎么选?
见皇太弟执意如此,王悦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殿下,我有一个法子,既可以顺应军心,泄了军愤,又能保长沙王一条性命。”
皇太弟大喜,“快说!”
王悦道:“陛下可知殷纣王炮烙之刑?”
金墉城。
这座被关进无数权贵皇室的华丽监狱,至今只有皇上司马衷和皇后羊献容活着出去,打破了无人生还的铁律。
司马乂全家被圈禁在此,金墉城这座城堡固若金汤,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外头的人也攻不进来,司马乂站在城楼上,俯瞰洛阳城。
一道道沟壑正在回填,像是修补伤口,粮食源源不断从城外运进来,城里升起炊烟的里坊越来越多,得到补给的城市散发着阵阵人间烟火的味道。
被圈禁的这些日子,司马乂没有想如何度过往后漫长的囚徒生涯,他每天站在金墉城的高塔上数一条条炊烟,每一条炊烟背后,就是一家人的生计。
司马乂觉得,洛阳城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司马乂转头过去,居然是王悦。
半个时辰之后,金墉城的广场上竖起了一根铜柱,四周堆满了柴炭,就像冬天的铜火锅。
点燃柴薪,铜柱渐渐从青铜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一个经过严刑拷打过的犯人被行刑人拖着双臂,一步步拖到行刑台,他蓬头丐面,浑身血污,后背、臀部、小腿、脚后跟等部位被粗粝的路面磨出血来,拖出了一条弯曲的血迹之路。
前来围观的军队却毫不畏惧,露出兴奋的光芒。
行刑台摆着香案,用来祭奠七里涧死去的同袍战友。
路上被拖曳的犯人正是长沙王司马乂,在七里涧淹死同袍的罪魁祸首。
长沙王已经被打晕了,无论如何拖曳,他都没有反应。
两个行刑人用铁链捆住昏死过去的长沙王,将他架起来,然后捆在铜柱之上。
呲的一声,身体贴在烧烫的铜柱上,衣服头发瞬间烧没了,黑烟白烟交替翻滚,形成一个燃烧的人体。
同袍是在水里淹死的,那么长沙王就要受到炮烙火烧之痛,才能解军队心中只恨。
奇特的味道四散开来,这是死亡的味道。
烧了足足半个时辰,长沙王才被烧成一堆白灰。
这还不够,围观炮烙之刑的军士们将白灰一铁锹铲起来,装进木匣子里,然后抱着木匣子去了七里涧,戳骨扬灰,一把把骨灰融在七里涧的水中,这才作罢。
与此同时,邙山下的古道边,王戎王悦送做游商打扮的长沙王,一旁是五十名扮作镖师的琅琊王氏部曲私兵。
长沙王没死,炮烙之刑的“长沙王”只是一具早就断气的尸体,身上撒的是狗血。
王戎给了长沙王一张户籍文书,司马乂打开一看,“我叫王又?琅琊王氏?”
“从今天开始,长沙王已经死了,不能在中原出现,这是皇太弟放你一条生路的条件。”王悦说道:“以往种种,殿下都忘了吧,以琅琊王氏的名义去江南建业,我父亲会安置好殿下的。”
长沙王苦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司马家的人需要在琅琊王氏的庇护下生存。”
长沙王在肉/体上依然活着,但是政治生涯已经全部断送,全部清零。
王戎是经历汉、魏、晋三个朝代的老狐狸,什么没见过?他安慰长沙王,“皇太弟撑不了一年的,你的家人迟早会被释放,到时候你再回洛阳。”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长沙王一拜,拿着户籍文书,深深看了一眼洛阳,就像看着心中的女神,“舍不得离开这里啊,但是还是要走。我听说皇太弟要废羊皇后,很是愤慨,不过,如今我自身难保,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羊皇后还需两位帮忙斡旋。”
王戎说道:“羊皇后并无过错,只是为父亲羊玄之背黑锅而已,京城皆知。如今皇太弟手下群情激奋,废后之事无法避免,等风头过去,我们会想法子复立羊皇后。”
皇太弟都不知道能干几天呢,待他下台,废后政令自然无效,羊献容依然是皇后。
王戎王悦目送长沙王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古道上。
上一次琅琊王氏集体迁徙,王戎把老妻也送到江南去了,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人,王悦母子和他住在一起,曹淑就像他的儿媳妇,王悦就是他大孙子。
“爷孙”两人回到永康里,得知皇太弟下令废后,曹淑已经进宫陪着羊献容了。
皇宫,未央宫。
皇太弟的军队包围了未央宫,郗鉴率领中领军,和军队对持,不许军队进去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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