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时,周抚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器宇不凡的青年。
荀灌看了,立刻行礼,“桓驸马。”
正是去年刚刚娶了皇帝的亲姐姐——南康长公主的桓温,他是王悦这几年着力培养的学生,一直为桓温的仕途铺路,上下打点,南康长公主就是王悦利用父亲王导的手,把桓温选为驸马的,这是桓温目前最强大的政治资本。
周抚说道:“桓驸马是来找夫人的。”
这过年的,桓驸马不在建康侍奉南康长公主,千里迢迢跑到巴东做什么?
荀灌是个直爽的脾气,有问题就直接问:“桓驸马远道来此,所为何事?”
桓温有些难为情,说道:“上个月,皇上给夫人的亲弟弟荀羡和寻阳大长公主指婚,但是荀羡突然逃婚,从家里跑出去了,我奉皇上之命、王丞相之托,前来寻找荀羡,带他回去成婚。”
寻阳大长公主是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唯一的女儿。按照辈分,是皇帝和南康长公主的姑姑,所以封为大长公主。
这样算起来,以后恒温还要叫小自己好几岁的荀羡为姑父……
桓温是来抓准姑父回去结婚的。
弟弟逃婚?荀灌听了,差点再次被噎。
荀羡和她一样,都是神童,有其姐必有其弟,从小就与众不同,都是武学天才,荀羡七岁时遇到苏峻之乱,苏峻把他抱在膝盖上玩耍,他却对父亲要一把刀子,说“得一利刃,足以杀贼”,吓得老父亲荀崧赶紧捂住他的嘴。
因为皇室势弱,所以为公主们选的驸马大都是极其强悍的贵族男子,比如以前的王敦(阿黑),尚了最受宠爱的襄城公主。
桓温入选南康长公主的驸马,也是因他十五岁就用妙计杀了杀父江播全家而闻名天下。
荀羡就是因七岁时那句著名的“得一利刃,足以杀贼”,因为恰逢乱世,皇家还是倾向为公主找个能打的驸马,以保护公主的安全。
荀灌将茶壶最后的茶水喝下,问桓温:“桓驸马怎知我弟弟来巴东了?”
桓温说道:“我问过荀家人和荀羡的朋友,他最佩服夫人这个姐姐,除了建康城,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在他的言语中,经常透露出想来巴东和姐姐在一起平定成国,收复西蜀的想法,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藏在巴东附近。”
周抚连忙补上一句,“荀羡逃的太急,身上没有几个钱,桓驸马怀疑小舅子已经隐姓埋名,加入了我们在巴东招募的军队,赚点军饷养活自己。”
荀灌立刻站起来,扭了扭脖子:“把最近一个月招募的所有新兵花名册给我,要他们在校场集结,我要亲自操练他们。”
巴东军营。
三百多个青壮年列阵,两两捉对厮杀对打,胜者入下一轮,决出胜负后,再入新一轮,决出前三名的,奖励一千钱,五百钱和一百钱。
以资鼓励,自然斗志昂扬。
到了第二天下午,终于打出了前三名,第一名被打的鼻青脸肿,乐颠颠的去账房领钱,刚刚进屋,屋顶落下一个渔网,第一名越是挣扎,渔网收的就越紧。
最终,第一名的捆成了一个不停蠕动的蚕宝宝。
一个人走进来了,看到此人,蚕宝宝立刻停止挣扎,一动不动。
荀灌抱着一匣子钱,哗啦啦将一千钱砸在熊弟弟荀羡身上,“这是我送给你和寻阳大长公主的结婚大礼,收好了。”
第204章 英雄末路
荀灌砸钱,荀羡不服气,“大丈夫还未闯出个名堂,拿什么成家?”
灌娘年少一战成名天下闻,荀羡以姐姐为榜样,想要复刻姐姐的成名之路。
同样是驸马桓温,就是十五岁时智杀江播一家三口而成名,论辈分,荀羡是桓温的姑父呢,荀羡觉得自己愧为“长辈”。
荀灌说道:“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和成不成亲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个废物,逃婚不肯成亲,只是个逃婚的、让寻阳大长公主难堪的废物。你若是个人才,滚回家成亲,你就是个已婚的人才。“
荀灌轻蔑的瞥了一眼弟弟的脐下三寸之处,“我见太多所谓练习童子功的男人,以为习武就不能碰女人,把成婚之后武功退步怪在妻子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以为是个处男就比别人厉害,殊不知他除了处男,他还是个废物。一个人若堕落到把处子之身当成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这辈子他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此话一出,荀羡桓温周抚都耳朵一红。
荀灌除了刀剑厉害,嘴巴也是无敌,说得荀羡哑口无言,一点退路都没有,跟着姐姐姐夫还有侄儿周楚吃了顿年夜饭,大年初一就跟着驸马桓温回去。先成家,后立业。
荀羡和寻阳大长公主在这个初冬时大婚,清河和王悦只是匆匆命人送了份礼物,并未出现在建康城参加婚礼。
他们去那儿了?
前赵,长安,此时长安城一片大乱,店铺关门,百姓纷纷逃出长安城避难,就像二十年前的覆灭之前的大晋都城洛阳。
今年秋天的时候,后赵皇帝石勒派出养子石虎去攻打前赵,刘曜御驾亲征,反击石虎,石虎大败,连忙退兵,刘曜乘胜追击,石虎军队陈尸两百里地。
听说刘曜大获全胜,远在江南的清河王悦以为只是两个赵国日常隔几年打一架,然后休战,消停几年后再战,就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冬天来临时,北方的王记胡饼店传来紧急消息,说后赵皇帝石勒亲征,和前赵皇帝刘曜隔着洛水,各自带领十万军队开战。
而这一次,刘曜兵败被俘,军队被斩首五万,剩下五万全线溃退。
清河看到信件时,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眼睛,在她心中,没有刘曜打不赢的仗,怎么就突然败亡了呢?明明之前是大胜啊。
刘曜的确大胜了,这次由胜转败,全因他丧妻之后酗酒的毛病。
和石勒大战之前,刘曜喝酒数斗,骑上平日的战马,战马突然倒下,此乃不祥之兆,军官们纷纷劝刘曜在营帐休息,不要出征了。
但刘曜不肯听,自从羊献容死后,他就有了自毁的倾向,听不进去任何人劝告,他又喝了斗余酒,换了一匹马出征,和石勒大战,这一次他败了。
败了就败了,退兵来日再战便是,可是刘曜的坐骑是新马,和他配合不够默契,在撤退的时候战马冰河里摔倒,刘曜被摔在冰面上,追兵们乘机往冰面投掷武器,刘曜身受十几处伤,贯穿伤就有三处,鲜血把冰面都染红了,就像蒙上了一块红布。
刘曜流血太多,当场昏迷,被石勒俘虏。
石勒刚开始对刘曜以礼相待,给他纸笔,要他写信给在长安监国的太子,要太子举国投降,就保他们的性命。
然而刘曜自从羊献容死后,灵魂也跟着走了,生无可恋,早就不想活了,他拿起纸笔,写下“太子和大臣匡扶我大赵江山社稷,勿以吾易意也”,要太子坚持守护长安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