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晰回京了,一连三天前住倦侯府与皇帝长谈。
第四天,韩孺子召见左察御史冯举。
冯举也是第一次受到皇帝的单独召见,比宰相卓如鹤更觉意外,也更加忐忑。
见面地点在大厅里,皇帝端坐,冯举跪下磕头,礼毕之后又过去一会,太监才请他平身。
冯举预感到不妙。
“冯御史知道朕为何召你来吧?”
“臣不知。”冯举低头道。
韩孺子叹息一声,“最近弹劾冯御史的奏章可不少。”
冯举心里咯噔一声,马上拱手道:“臣在御史台司督察之职,难免得罪同朝之臣,受到弹劾也很正常。”
“冯御史所言极是,可朕有一点不明,冯御史在御史台任职至今,未见几份弹劾他人之奏章,何以得罪同朝之臣,反受弹劾?”
冯举吃了一惊,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立刻跪下,想要辩解,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得道:“臣自忖无错,不知奏章里弹劾臣什么,望陛下告知。”
“你先起来。”
冯举慢慢起身。
“有一份奏章,弹劾你身为监察之官,却与朝臣来往甚密。”
“绝无此事,臣只是……只与亲友往来,人之常情。”
韩孺子微笑道:“冯御史的‘亲友’好像不少,朝中大臣多半都与冯御史沾亲吧?”
“没那么多。”冯举额上渗汗,“臣、臣知错了,今后再不与朝臣往来。”
“嗯,偶尔往来一下也没什么,毕竟有一些人是真正的亲友。”
冯举越来越不自在,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拿自己开刀。
“还有一份奏章,说冯御史人虽已离开吏部,手却留下来,吏部上下皆听使唤,任命了一批‘冯氏官’。”
冯举又跪下,与刚才的弹劾不同,插手吏部可是重罪,“污蔑!这是污蔑!臣自从担任左察御史以来,再没有去过吏部,顶多……顶多与相熟的官吏偶尔相聚,闲聊而已,绝未干涉过任何事务。”
“朕也不太相信,朝廷大官任命由朕亲定,次一级官员决于宰相,吏部不过推荐而已,如何给‘冯氏’立官?”
“陛下英明,有陛下此言,臣无憾矣。”冯举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另有一份奏章,说冯御史不满废私奴之令,与大臣勾结,阳奉阴违……”
“血口喷人!”冯举显得极为愤怒,脸上青筋毕露,“臣敢问一句,是谁在弹劾臣?有何证据?”
韩孺子沉默一会,“弹劾者不只一人,不说也罢,至于证据,倒是有一些,但朕并不相信,皆需再加求证。”
“臣愿对质,也愿接受查证,以表清白。”冯举硬着头皮说。
韩孺子摇摇头,“朕不想折腾了,冯御史乃武帝朝老臣,功劳显赫,纵不得赏,也不该受此羞辱。”
冯举连连磕头,“陛下之恩,臣肝脑涂地不足以为报……”
冯举大表忠心,听得几名太监都皱眉头了。
等他说完,韩孺子道:“以冯御史多年之功,该封太师。”
冯举呆若木鸡,又是一个意想不到,好一会才道:“臣、臣受之有愧……”
“不必推让,冯御史该受此封。”
太监上前,冯举只得告退,头晕目眩,如在云里雾里,怎么都没想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二门外,冯举遇到了赵若素。
送行的太监转身回去,赵若素迎上前,拱手道:“冯大人见过陛下了?”
冯举认得赵若素,却没怎么说过话,眉头一皱,突然明白些什么,急忙上前一步,凑近道:“陛下是何用意?”
“冯大人总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陛下先是说有奏章弹劾我,然后……然后说是要封我为太师。”
赵若素点下头,想了想,“冯大人觉得自己该受此封吗?”
“这个……只怕有些勉强,我最近……没立过大功。”
“太师已是极品之官,冯大人半生劳碌,还不请求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尚待何时?”
冯举终于醒悟,踉踉跄跄地离开倦侯府。
新任中掌玺张有才正好进府,看到冯举的样子,忍不住向身边人笑道:“又疯一个。”
(今日一更,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