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流萤仙子将她关在了炼丹房。帝君一走,除却千年不灭的炉火,这里连个侍奉扫撒的小仙童都没有。
她只得枯坐在阶边等,也不知过了几时,腹中开始剧痛难忍,初时还忍得,没过多久似有锋利刀刃不停翻搅,又似有千万小虫啮咬。她到底才三百来岁,跟在帝君身边不曾尝过什么苦,这点痛受不了,连爬到门前呼救的机会都不得,便晕死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她的屋子,帝君坐在她的拔步床沿,大掌覆在她腹间,有一股淳厚磅礴的力量自他手心传来,内敛又霸道,强势的控制腹中那股蛮横之力,随之渐渐平缓。
痛意消减,她懵懵喊了一声帝君,浑身乏力,泪眼婆娑间,再度昏睡前最后一幕,是帝君负手站在床前,垂眸冷淡瞧她时,那一声错觉似的叹息。
她想,流萤仙子果真是最最严厉的,人前叫她闭门思过,过后即便看她被帝君带回房,也到底是松不下气,又差人将她绑起来。
思及此,意识已开始回笼,人也逐渐转醒。入目是繁复广大的屋顶,雕梁画柱间,重重精细壁画,纹理异样独特,颜色既厚重又艳丽。她看了一会儿,那壁画上竟还有龙凤和狻猊,端的是雄俊威严,说不得和南天门那只凤凰还真有些相似。
南天门……
这不是潜寒宫!
饮溪恢复了神识,下意识猛然挣扎,试图摆脱这绳索,也不知是用了哪家的仙器,她的仙术竟一点都使不上作用。
这一挣扎,目光偏移,就扫到了远处的两人身上。
日光与阴翳交界,他们半掩在昏暗中,她目力所及,只瞧到一身通体玄色的冕服,那冕服华贵异常,天上的神仙静修多,衣裳皆是宝器,除了一些爱俏丽的女仙,少有仙人将衣裳幻化的复杂,大多一身青衣了事。
饮溪模模糊糊的看,那衣裳云崖广袖间,烫金缂丝封边,佩玉将将。华裳之上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再往上,山、华虫、火、宗彝……云雾缭绕之中,竟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龙!
这人旁边还有一位体型稍胖的男子,自始至终恭敬之至俯着身。
他阴柔尖细的嗓音响起,在空旷大殿中格外凛然。
“陛下,她醒了。”
听到这称呼,饮溪一惊,这才注意到那坐着的男子,周身隐隐金光笼罩,肃穆巍然……
——那竟是真龙之气!
常日里虽被流萤仙子斥责不学无术,可这真龙之气确是万万错认不了!
随之也想起来了!她又哪里是被什么流萤仙子所绑?
日前帝君拜访紫薇大帝,耐不住她央求,特特携了她一道去。然灵鹫仙子终究是没把她看好,帝君许她自己玩,结果不慎从紫微垣坠落凡间,在林间偶遇一位受伤的凡人,她使了仙法令那凡人痊愈,凡人感动之下邀请她回山中的草屋。
她喝了凡人给的一碗粥,便再没了意识。
此处究竟是哪里?若还在凡间,为何她会使不出仙法?
饮溪禁不住害怕,却见那真龙天子忽然起身,自阴影中走出,九旒冕冠之下,一张脸宛如鬼斧神工雕饰,俊逸非常。身形高大,给人不自觉的威压。那盘旋在他周身的金身巨龙转了个圈,金光乍闪,又平复下去,隐隐消失。
她有一瞬的愣神。
小仙饮溪生来几百年,见过天上仙资容颜不知凡几,就连潜寒宫侍奉神兽的小仙童都长得唇红齿白。当然最出众的当属帝君,上穷碧落第一仙,乃真绝色。
而这人间真龙比之,竟是丝毫也不逊色!
他挥了挥手,那弯腰屈膝的男子便疾步走来,一手抱拂尘,扯开她口中麻布。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的声色,有如流珠落玉盘。
她舔了舔唇瓣,抬眼望他:“小仙名饮溪,敢问阁下又是谁?”
那胖男子一听便蹙眉,“陛下,这小妖分毫不懂礼数,胆大妄为,又岂知不会中了她的计?依奴才愚见,还是再做长远打算……”
讲这话时,倒是丝毫不避着她这“小妖”。
饮溪看一眼那人,不高兴道:“我不是小妖,我是仙。”
她是九天娘娘亲封的掌鹿仙子,正经入了仙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仙!
着冕冠的男子觑他一眼,似笑非笑:“朕看徐公公主意不小,能替朕做主。”
清清淡淡一句话,便惹得那侍从脸色剧变,直愣愣跪倒在地,卑微匍匐,万分惶恐:“奴才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男子没理会,径自负手走至她身前,身姿挺拔,几步路走的极为稳当,气质沉着。他站在饮溪前看了一会儿,竟俯身,亲手为她松绑。接近时,一阵淡淡松香扑抵鼻尖,言笑晏晏,哪里有半分叫那人害怕至斯的模样?
他笑问她:“你说你是仙,如何证明?”
她怔怔望他:“仙就是仙,如何证明?”
“既不能证明,朕无法服众,你便不能离开。”
饮溪蹙眉想了想:“帝君会来接我。”
“帝君又是谁?”
她歪了歪头,在思考:“你这个人好生奇怪,适才要我证明自己是仙,现在又问帝君是谁。”
在饮溪看来,此事是理所当然。
哪有凡人不晓得神仙的?譬如九天玄女娘娘,她所受凡人供奉香火旺盛,每日里传送凡人的祈愿,能叫小仙童跑断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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