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溪在人间住了这么久, 周围都是烟火气的凡人, 恍然都快忘记天上的生活。
眼前乍一出现这样的女子, 还以为自己仍旧在九重天上, 而这正是一位女仙家。
直到那女子走到面前方清醒过来。哪有什么女仙家?这姑娘虽生的堪比谪仙, 好似神女, 却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因为饮溪在她瞧不出任何异常, 除非她法力高深掩盖了气息。
她将那伞遮在饮溪的头顶之上,微微俯身,面带关切,问:“现已入了夜, 你怎的独自一人在此处?”
这声音温婉轻柔, 飘飘似水, 靠近时便可闻到她身上的淡香,这般关怀,令饮溪不由得想起了九天玄女娘娘,心里头立时便亲近了几分, 眼眶也有些发热。
“我追着一只受伤的小鹿而来,途中忽然下了大雨。”
那女子明白了,知晓她是被大雨困于此,便和缓一笑:“我是山中住户,家就在前方,你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一道回家中避避雨,换身衣裳洗个澡。待明日雨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饮溪先是踟蹰,后摇摇头:“我若不回去,有人会着急的,兴许他此刻正在找我,我要在此处等他。”
那女子手中的伞始终为她撑着,自己的衣肩倒湿了一半。她微微笑着:“是你的家人吗?真好,有家人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饮溪不好意思起来,忙推了推她的伞:“我身上已湿透了,撑不撑伞无碍,没关系的。”
她又笑:“我家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你便是跟我回去,也断不会错过他们寻你。像这样湿着淋雨,莫非他们就不会担心了不成?况且山中晚间不乏凶兽,你一个弱女子在此,如何对抗?”
她讲话谆谆善诱,极为耐心恳切,言语之间满是温和,愈发神似九天娘娘给她讲道理的模样。饮溪犹豫加深,细想之下也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更加之不好惹她在此处陪自己一道淋雨。
她是神仙,不会惹病,眼前这个可是凡人,若因她生了不痛快,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思虑一番,饮溪决定跟她回去。
伞小,容得下一人已很勉强,那女子却将伞大半给了饮溪,全然不顾自己淋湿的衣裳,泰然自若。
许是见她窘迫,她主动开口:“这雨下的这般大,没有伞也是要淋湿的,不必因此挂怀。”
路上两人一来一往,饮溪知晓了她叫若笃,如今独居在山中,偶尔下山采买。尚未婚配,家中亲人也都离世了。
怪不得她方才听饮溪说有人在等她,会流露出那般向往的神情。
饮溪对若笃的好感不断叠加,叽里咕噜一路上话不停,很快便回到了若笃的家。
这是一个三进的小宅子,外头圈起一片篱笆,篱笆内养着些鸡鸭,此处都躲在搭起的石板屋下。
进了门,虽是三进,屋子却并不大,屋内摆设不多,不过看得出主人是个勤勉爱洁之人,打扫的很干净,木椅油增发亮。
一进了屋,外头嘈杂的雨声便隔绝了大半。
若笃找出干燥的巾帕递给她:“且先擦擦,我这就去烧水。”
若笃将她安置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比起皇宫里饮溪的寝宫简陋不堪,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好在那床铺很是干净整洁。
她来到人间一直住的便是皇宫,只当凡人的屋子都差不多,今日一见倒有些稀奇,稀奇过后,很快又生出旁的兴趣来。
他日与封戎出门去看大漠孤烟与长河落日,是否也会同住这样的屋子?屋子虽小,却别有一番温馨,最重要的是,可以自由离去。
她想到封戎住在这屋子里的情景,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他的脸,就这么站在前面,着普通的淡青色长衫,乌发成髻,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握着书卷,淡笑看她。
想着想着,不由着面上也笑出来。
若笃进门时,见到的便是饮溪对墙傻笑的模样。她笑着敲了敲门,柔声说:“水烧好了,快去换身衣裳去去寒气吧。”
饮溪接过衣裳往浴房内走,这只能容纳一人的热水桶自然比不上太清殿的浴池,却也还是令她浑身舒展开,一不小心便泡的超了时辰,出来时浑身乏乏的,脸上也腾着两朵红云。
她穿的是若笃的衣裳,也是一身白衣。
出门时若笃正端了热粥出来,瞧见她模样,脸上怔了怔,失神一般。
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神,将情绪掩盖下去,把粥与小菜放在她面前,还另有一碗清汤面,上面飘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与菌菇,看着寡淡,味道却极香。
“山间饮食粗鄙,没有什么旁的好招待你的,且勉强垫垫,总好过空着肚子。”
饮溪一看有吃的,当即便要感动的流出泪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往常这时候若在宫里,早该有不重样的晚膳奉上了,她能敞开小肚皮吃足一个时辰,吃到封戎做完晚课回来。
况且她本就茹素,又不挑,只要有吃的便心满意足。
当即便坐过去,筷子挑起来吃的欢快。
屋内烛火不时跳动,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若笃就这么坐在她一旁看着,也不说话,神情自若且含着浅笑。
*
这山终究是封起了。
半个时辰内整座拢寒山便被御林军围起来。
山腰处贵人们原本吟诗上月对酒当歌玩的好不畅快,却突然被闯入的御林军搅散雅兴,席面被掀翻,众人无论品级大小一律赶回帐中。
贵家小姐们被养在闺中久了,不曾见过这等架势,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
家眷与仆众被冲撞的四散,一时场面极为混乱。
……
山下一片混乱,山上却阒然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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