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1 / 2)

黄泉路下 touchinghk 2472 字 12小时前

世上还有什么快乐事能比得过荣归故里?

以前家里最不受宠、最被忽视,没人愿意要的女孩子,在那些灰头土脸的人的映衬之下,显得那么光鲜亮丽。

村里的孩子满是艳羡地围了过来,她看见读初中时自己的同学如今已经嫁了人,高耸着肚皮,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愈发提高了声音:“……在学校里跟几个同学一起买了彩票!就我运气好,福分大,一中就中了两百万!”

旁边围观的人群“哗”地一声嚣动起来,人人交头接耳,为这天降的“巨款”而艳羡不已。

她的脸旁兴奋地冒着光,硕大的珍珠耳钉挂在小巧玲珑的耳垂上,却莫名有些违和。

可即便是满身荣光的、今时今日的李巧,站在她家逼仄的房间里时,却仍然压不下心底的烦闷。

都说人在成年之后,会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弥补童年时没能完成的遗憾。

而原生家庭施加的种种,会像盘旋在头顶的秃鹫,直到肉身入土腐化为骨,也久久不会离去。

李巧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

无论父母的眼神多么惊异,无论他们的语气多么讨好,甚至带了巴结的小心翼翼,她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都还是渺小得好像一粒尘埃。

就像当初“被退学”的自己只敢躲在门背后,连站出来为自己的未来争论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的自己,在父母讨好地说出“盖房子”的话之后,也只是顺从地点头,说:“我回去就把钱打给你。”

可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李巧又默默地在心底鄙视着软弱的自己。

她连午饭都不愿意在家吃,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留,连声说:“我还要去学校看校长呢。”

父亲一愣,抬起眼睛瞄她:“看老师做什么?老师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

李巧这才终于有了底气,生平第一次顶撞父亲,毫不留情地说:“……没他到家里来劝你们让我上学,我能把高中读完?我不读完高中,能考上大专?我不去上大专,怎么会买彩票?不中彩票,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人家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也说得过去!”她连珠炮一样说,说得父亲一个字也不敢回,在她面前第一次低下了头。

李巧心里很痛快。

她站在高中的老校长面前时,脸上挂着最最真诚的笑容。

一个崭新的电饭煲被她放在了老校长的桌上,方方正正的纸盒子上印着古怪的符号和偶尔能认出的汉字。

“这是日本原装进口的电饭煲,虎牌的!”李巧清脆地说,“上次您来我家的时候还说过呢,您还在等着三姐儿买给您。您别等啦,我来买给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就大几千块钱,赶得上我一年的学费了。您别说,这电饭煲做饭真的好吃,煮出来的米又白又亮,又软又香。”

老校长默默地看了看她,在心里感慨。

到底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孩子啊,连形容一个电饭锅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就算是用乡下的铁锅炖一碗粥,又怎么会有“不白不亮”“不软不香”的大米?

这次的老校长,没有像以前那样笑着调侃:“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几千块的电饭锅,我去哪儿找金子米配它啊?”

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抚在那冰冷又精美的纸盒上,轻声说:“……我那天说了那么多话,难道你就记住了一个电饭锅?”

开开心心兴高采烈回乡的李巧,在回到家里的时候,并没有去时那么高兴。

笑着感激她的那些人,他们的感激并不能让她快乐。

可她渴望听到的那句感激,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亲耳听见。

一百多平米的豪华公寓,按照她的要求装修得富丽堂皇。欧式的立柱分隔开了客厅和阳台,落地窗前架着金色的栏杆,处处显露出主人的阔气。

她站在窗前,从夕阳西落等到夜幕低垂,也没有等来她的“李叔叔”。

窗外刚刚下过小雨,薄薄的云层坠得很低,恍然间如同徘徊在她的脚底。云层之下,整座城市都被她踩脚下,闪烁的霓虹代替了天上不复存在的星光,在迷雾一样的云层下闪烁明灭,星罗棋布的马路上,每一辆穿雨而过的车上,都像是隐藏着一个旁人无从知晓的故事。

李巧站在这座城市最豪华、最高档的中心公寓,心底的卑微却一如既往。

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一遍又一遍听同一个女声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直到后半夜,她在醺醺的酒香中睁开眼睛,摸到枕边的电话,才终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温暖依旧,却带了隐隐约约的一点点责备:“……不是告诉过你吗?晚上不要随便打电话。”

李巧有点委屈,有点伤感:“……晚上下雨打雷,我害怕。”

那人的声音一顿,一丝隐隐约约的疲惫溢了出来:“……明晚就来陪你。”

在一段不对等的关系里,不安全感永远如影随形,一天天渐变成一只巨大的怪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李巧越来越心安理得地花着他给的卡,去逛一次商场上身试过的衣服一定要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一个人对自己的真心。

在那个人口中,他的妻子是早已没有了真感情的“合作伙伴”,只是为了正在读小学的孩子才勉强继续,维持着面子上夫妻。

人到中年,生意场上浸润多年,对付她这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不费吹灰之力。

可即使是天真得可怕的李巧,也知道想要长长久久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只靠年轻的肉体和姣好的容颜,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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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一个看似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周末,可是实际上却是李巧精心设置过的,决意摊牌的时刻。

来做饭的钟点工阿姨敲开了房门,她抱着“李叔叔”的手臂,懒洋洋地站在厨房边上。

阿姨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一尾活鱼鲜蹦乱跳,即便被一刀斩去了头,还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着。

李巧最爱吃鱼。小的时候过年,桌上一盘鲜鱼,分到她碗里的永远都是鱼头。

她看着弟弟对着雪白鲜嫩的鱼肚大快朵颐,默默地一筷子戳进了鱼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