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七)(1 / 2)

呼啸了两天的西北风停了,大雪,哑然无声地下着,飘飘洒洒,漫天飞扬,将天地连成一个洁白的世界。

透过焊着铁栏杆的老式窗户,可以看到雾蒙蒙的天空下,灰絮样的雪片落在高高低低的灰色沟壑,虬枝峥嵘的枯树上停着几只觅食的野鸟,微微一动,就带落一大片积雪。厚厚的雪填平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压弯了树枝,压垮了临时搭建的草棚,就连关着几十号人的破旧老屋,房顶也被积雪压得吱嘎乱响。。

“天快黑了。”不知谁小声嘟哝了句,民房内瞬时响起阵阵哀声。

“啥时候放我们出去啊。。。。”

“饿死了。。。。”

“我的钱。。。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的钱。。。”辛苦一年,用泪水汗水换来的救命钱,就那么没了。。

“别惦记着钱了,先保命吧!”一位打工的老人,把仅有的一块干馍掰开,塞给蜷缩在角落里失魂落魄的同村打工青年。

青年心思不在吃上,抬手推拒,却被老人喝斥道:“狗娃子,你想和他们一样?”

青年一愣,随着老人家的目光转向窗口下面的一男一女。

听说是记者呢,男的被发现了,挨了顿暴打,女的看不下去,冲上去救人,可怎么敌得过那群畜生不如的恶徒。

他们这些人还有顿水喝,可窗口那俩记者,从关进来就滴水未进,男的受伤不轻,从下午开始,就听不到声了。女的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挨不过,刚刚过来求人给了点水。天太冷,水都结了冰碴,她放心窝里暖了半天,才喂了那男的,她倒是一口没喝。

“你想和他们一样?”老人推了推年轻人的手,硬是把干馍凑近他的嘴边。

叫狗娃子的年轻人就着老人的手咬了一口,然后掰下来一小块,又问老人要了点水,用水壶盛了,朝窗口摸索着走过去。。

童言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一件毛衣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下和一张纸的保暖功效差不多。窗口的冷风像刀子一样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夺去体内仅存的温暖。她看着旁边昏睡不醒的金启力,担忧地摸摸他的头,手底的温度,让她的眉毛紧紧地蹙成一团。

怎么办呢。

昨天的冲突比预想中更加惨烈,金启力被发现记者身份后遭到暴打,她的性格又不允许她坐视不管,上前帮忙的后果,就是被抢去所有对外联络的设备和工具,金启力右臂骨折,身上多处淤血外伤,所幸的是没有伤及头部。而她,也在关键时刻藏了一支录音笔记录下了当时血腥罪恶的瞬间。

之后他们和其他被劫掠一空的乘客一起被关到了这间破旧的民房,金启力一直高烧不退,昏睡不醒。恐有危险,童言几次向外面的人抗议,要求治疗伤员,可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同被关在一屋的大巴司机劝她莫要费劲,司机说那群人是附近几个县出了名的车匪路霸,受雇于x县运管部门,对过往车辆盘拿卡要,司机稍有违抗就要遭遇暴打,最黑的,是运管部门和当地政府、公安联系紧密,不管是申诉还是报警,都得不到应有的保障。沿途司机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上供,破财免灾,以求平安。

这趟农民工返乡班车,就是因为得罪了当地某些部门的利益,所以屡屡遭遇暴力查扣。这次是最严重的,车匪不仅暴力打砸班车,还伤了人,并且非法拘禁无辜的司机乘客,抢夺钱物,他们试图以此要挟保定运管部门撤销农民工返乡专车。

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更添愤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依法治国高度文明的社会,居然还存在如此阴暗龌龊的一面,不禁令人心寒。

就在童言和司机谈话后不久,她被一个拿着电棍的人威胁着叫了出去。狭小阴暗的老式砖房,就地生着一堆篝火,几个面目狰狞的壮汉,手里亮闪闪的家伙铿锵乱响。。

不知为什么,童言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南京渣滓洞**遇害前的一幕。

**从容赴死,千古留名,而她一介无名记者,无父无母,真遇不测的话,谁能记得她呢?

有个身影刻在心里,盘踞生根,有个名字含在嘴边,欲言又止。

他,会在意她的消失吗?

心口处的疼痛还没消失,那边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喂!你!!想死还是想活!!”

童言没理那人,低着头,看着脚尖,润了润干涩疼痛的喉咙。

“说你呢-----------臭娘们!!”押她过来的壮汉猛地在她身后一推,童言不防,被劲道带着前扑,前头就是火堆,她踉跄了几步,噗通一声,膝盖着地,身子朝右边倾斜,右肘重重地砸在地上。。

啊---------

一股尖锐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和手肘处迅速传遍全身,童言俯在地上,脊背微微发抖,她紧咬着牙关,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