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好,就是冷得刺骨。
童言挽着季舒玄走在小区的路上,两人的步子迈得很小。
“等一等!”童言忽然拉住季舒玄,在一盏路灯下停住。
季舒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觉得脖子一沉,紧接着,他的头发上传来被手指触动的感觉。
很轻,但却是他忽略不了的温柔感觉。
脸颊边热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一直朝他的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扣住她纤细的腰肢。
他的嘴唇滑下来,朝热源的中心靠近。
“好了,是一片树叶。”童言用指尖黏着藏在他发间的枯叶,向他解释她忽然之间的举动。
可是目光刚落下来,就发觉异样。
路灯光线昏黄,他背对着光源,脸部有一半浸在阴影里。他离她极近,真的是很近,只要她轻轻抬起头,两人的嘴唇就要碰到一起。
光影下的他很好看,鼻梁挺拔如山峰,眼睛的形状特别令人心动,她看呆住,忘了他接近她也是有目的的。
直到被他热热的吻住嘴唇,她才从喉咙里逸出一声沙哑的抗议。可是抗议无效,他一边把她吻得晕头转向,一边把她带向路边的阴影。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餍足抬头。
“你……”
童言气息不匀,面红耳赤地瞪着他。最近,他总喜欢这样招惹她,每每做了‘坏事’,还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让她无法发火。
现在,又是这样。
前方有车灯闪烁,他们正对车辆,她下意识捂眼,遮挡强光,可他却迎着车灯,把她朝安全的地方拉了拉。
她的目光渐渐凝固,抻在半空的手臂,一点一点缓缓地落下。
等车子过去,四周又变得平静。
季舒玄刚想说话,却感到腰部一紧,然后,熟悉温软的身体贴上来,紧紧抱住他。
他诧异不已,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怎么了?冷吗?”
室外温度极低,还刮着寒风。
他把她朝怀里紧了紧,“要不要我背你?”
她好像颤了颤,之后,鼻音很重地回答他:“你别说话。”
他真就沉默了。
因为他的小言哭了。
虽然她哭起来不像别人那么明显,可他对她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就像现在,她细微的颤抖都会牵动他的神经。
待她稍稍平静,他试探着问:“是因为我妈妈要求推迟婚期吗?”
由于慕远声的父亲体检时查出甲状腺瘤,需要手术治疗,所以,季舒玄和童言的婚礼就被推迟了。
童言用手盖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说:“不是。”
像是能够看到她的动作,季舒玄探手过去,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不用推迟也可以,我和妈妈……”
“真的不是这个原因!”童言低声叫起来,她反手拉住他,“我们回家吧,这里好冷。”
可是拉不动。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蹙着眉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看到他黯淡无光的双眼,她又难过起来。
“是……因为我?”季舒玄说出自己的揣测。
半晌等不到回答,再加上她逐渐变得冰冷的手心,他知道,他猜对了。
其实,从很早开始,早到他们在电台重逢相识之后,他就发现童言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暂时性的失语,起初,他以为她是因为想起重要的事,所以才会神思不属,可后来一次,旁观的小柯说童言你怎么总盯着季主播看不说话呀,他才隐隐察觉到她有些许的不对劲。
他在意过,因为那时已经很喜欢她,所以,对她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会放在心尖上,无比的重视。她掩饰得极好,怎么问怎么暗中观察都无法窥探到她的心思,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始终不愿意正面承认。
因为,他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在意他的残疾。
这点认知,让他感到恐惧。
他一直认为他是坚强的。
无论是在枪林弹雨的中东,还是瘟疫肆虐的非洲大陆,甚至是渺无人烟的无人区,他的脚步从未止歇,未曾惧怕过分毫。
直到空难后失去光明,失去健康的身体,他才意识到他的未来将和梦想无缘。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经历过遗憾、彷徨、甚至是痛苦挣扎的时光,可这么多情绪反应里面,却唯独没有恐惧。
他把这归结为自身内心强大的缘故。
抛却这点,他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因为什么原因被打败。
可自从遇见童言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爱情确实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他忽然在意起他每天的穿着打扮,在意起旁人眼中口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在意起和她外出时虽然看不到却感受到的内容复杂的眼神,更在意起她因为他的残疾,时常流露出伤感和愧疚。
如同此刻一般,他清楚的意识到,他害怕了。
怕童言提及他的眼睛,更怕她因此而内疚,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