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静,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她咬着牙不去看他的脸,语气则更显生硬,“昨晚我是看你病了,才会允你暂住一夜,你不要因此误会我对你还有感情,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以后。”
季舒玄脸色一黯,“小言,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昨夜的话无一句是假,更无戏弄你的意思。我和……和小声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她之间是纯洁的。我和小声之间并未发生那些莫须有的事实,一切都是小声杜撰。”
童言的心猛跳一下,倏地转回头盯着他,“你是说,慕小姐……说谎?”
他怎么知道慕远声说谎,难道慕远声会主动承认?童言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揣测,依她对慕远声的了解,慕远声绝对不会这样做,否则,她又何苦费尽心机说谎来骗她。
季舒玄点头,神色间镇定坦荡,不似在妄说虚言。
他虽未多加解释,可童言聪慧,一下子就领悟到他必定是从别处求证得到了这个令她也难以接受的结果。看他一扫之前阴翳又笃定从容的模样,想必已是十拿九稳。
不过,童言却并未因此而觉得欣喜,反而在惊诧震撼之余,生出一种强烈的悲哀之感。
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能改变什么,能抹去他们青梅竹马的记忆,还是把他变成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她才有勇气去拥有他呢。
谎言的泡沫被戳破,并不是每次都会露出狰狞的内里。
就像他和慕远声,不论他们经历残缺或是欺骗,或是暴风骤雨的夹击,他们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依旧是光芒四射,万众瞩目。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令渺小的她自惭形秽,连一丝奢望都不敢去想。
她并不是一个懦弱恇怯之人,不论是小小年纪就操控领导一个规模庞大的民营企业,还是初入职场就被方慧逼上梁山担纲主持节目,不论她风雪之夜被车匪路霸绑在深山机智脱险,还是她一路过关斩将赢得主持人大赛的冠军,这一切一切在常人看来艰难竭蹶的关口,她都靠着无可比拟的霸气和勇气一步步闯了过来。
对待灾难,对待下属,对待朋友,她从不缺乏自信和理智,可唯独对他,是个例外。
或许是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崇拜心理已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无法拔除,又或许是他的失明原因太过残酷和惨烈令她愧疚到无法走出空难时的阴影,总之一见到他,一遇到与他有关的事和人,她就会无比的敏感,紧接着就会反应过激。就像慕远声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面对慕远声的咄咄逼人她开始失去自信,而慕远声在各方面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更是加速了她精神上的崩溃。所以她才被谎言轻易击中,进而仓皇失措地逃跑。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可能患上了一种心理疾病,可她却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治疗。
所以,当季舒玄澄清他和慕远声的关系之后,她并未感到激动或是欣喜,而是为自己的反应无力感到悲哀。
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改变,她竟无力接受他提出的重修旧好的建议。
是她的问题,是她失去了再次拥有他的信心。
童言思索了好久,抬起头说:“舒玄,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告诉你,我们没有所谓的以后。经过这么多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回普通朋友比较合适,至于你……你和慕小姐的发展,那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关注,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坚决,童言看到咫尺之遥的俊脸顷刻间变得惨淡,她心中一痛,转开脸站了起来。
“小言——”季舒玄声音痛痛地叫。
她强忍着不去看他,向后错了错,避开他探来的手,“我准备上班了。”
她疾步走进卧室,咚一下关上房门。
她背靠着门板神情痛苦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制作精美的黑丝绒盒子。
季舒玄就立在童言卧室门外,静静地等着她。
之前的喜悦被童言的几句话就消弭得干干净净,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处闷胀发堵的窒息感觉,他用力咽了咽,才将将把喉咙里涌动的热流压了下去。
来之前他并未想过能和童言就此和好,恢复以前的甜蜜,但他万万没想到童言竟会比之前离开他时的态度更加坚定,她甚至说……甚至说,他们没有以后。
听到她的话,除了痛楚和失望,还有从身体深处升起的一股恐惧惊慌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迅速占领了他的情绪阵地,主导着他的思维和感官。
恐惧惊慌。
是的,哪怕是在炮弹横飞的战场,他也不曾有过这般深刻入骨的感受。如今,看似误会消弭就要团圆重聚的时刻,他却因为她的抵抗和拒绝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慌乱。
她难道不爱他了吗?她难道真的像穆小姐说的那样,喜欢上那位英俊出色的宠物医生?
初始的笃定和从容,此刻被一阵阵心悸所替代,他以为他清白了,就能和她和好如初,却原来,不是这样……
不知道等了多久,咔嚓门开了。
他看不到童言,但是已经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
“小言——”
她被谎言伤得太重,他亦是心存愧疚。
童言的手攥了一下,她的眸光透出淡淡的哀色,隔了一段距离,仰望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英俊男人。
“这个……还给你。”她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他的手上,然后绕开他就朝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