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好,那就这么定了。”说完伸手扶住穆萨的脸,脑海中倏然窜出连翩今日的话语,不禁认认真真地端详起他的五官轮廓,轻轻抚摸,感受他的皮肤与骨骼,突然喃喃开口道,“要是我们能有个混血宝宝,一定长得非常漂亮。”
“怎么在想这个呢?”穆萨轻笑,凝视着我,柔情似水,“等我们结婚以后,会有的。”
“那如果结婚之前不小心有了呢?”我下意识地问道,别有用心。
穆萨捏了捏我的鼻子:“别瞎想,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我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没有勇气再继续追问下去,心中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悲哀。安全,从来不是百分之百的事,一个不小心的疏忽,便是不可挽回的过错。可是,饶是心中如此,我还是展开笑靥,轻轻点了点头,将我的手和唇蔓延在他的身上。
穆萨原本是静的,渐渐被我的抚碰点燃,眼中升起一小撮火焰,用身体再一次将我包裹,没有缝隙。我的心中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秘密令我怀着愧疚与苦涩,必须用更加澎湃的情绪去感受和配合穆萨。烫的皮肤,硬的器官,折磨的心,像是惩罚,又像是抚慰。我的气息紊乱,思绪沉浮,睁开眼看他,灵魂与灵魂争斗着。我感到自己与他血肉相连,紧密无缝地契合在一起,一次比一次深刻的刺入,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震颤,却像是对旧生命的背叛,拷打着我的心。
密密匝匝的汗水之中,眼角突然涌出一滴泪,战栗到心尖,像是在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深长且无奈。余晖在云朵之间沁蕴,透过窗户上间或镶嵌的深红色玻璃,有一种碎裂剔透的质感。
当初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却依然抓攫人心。我本以为这心绪不过是黄昏里的一段感伤,过了便散了,埋在心底,腐烂无声。可后来才发现,这竟是一场铺垫。
又过了一个周,和连翩约好,我们一行四人出去滑雪。
迪拜滑雪场(skidubai)是全球最大的室内滑雪场,在终年炎热的阿联酋,这里的温度始终控制在零摄氏度上下,无疑是沙漠中的一道瑰丽奇象。这里是山地度假主题,一年四季都覆盖着皑皑白雪,雪道在难度、高度和坡度上的变化多端,不输于任何我见过的天然滑雪场。
穆萨一直钟爱运动,迪拜的各项运动设施都有尝试,滑雪技术很好。而嘉轶生在黑龙江,冬天大雪纷飞,滑雪也是常有的事。他们俩的水平把我和连翩甩出一大截,遂去了高级雪道。而我们两个女生并不热衷刺激和冒险,就呆在缓和的初级坡道上慢慢练习,只在沙漠之中感受雪色,便能觉得满足。
远远望着穆萨和嘉轶前去高级雪道的身影,连翩嬉笑着捅了捅我的腰:“这么看,他俩还挺配的呢,怪不得以前在阿莱茵,有人说穆萨看上嘉轶了呢。”
我一个目光扫过去:“说什么呢,要腐也不能腐你男朋友身上去啊。嘉轶要是知道你这么想,肺都得气炸。”
“哈哈,别推脱,你是不乐意我这么说穆萨吧。”她拿指尖俏皮地戳戳我的肩,笑道,“嘉轶听了肯定不会生气的,他为人纯粹,不会为这些事动干戈,笑笑便过了。憨憨耿耿的,不会深想。”
我瞧见她提起嘉轶时的幸福充沛,心也安定下来,附和说道:“也是,嘉轶憨耿,还重情,只要觉得情理上对,便不管不顾,一定要表达出来。若不是如此,他之前也不会等你这么多年。”
“是,我很幸运。以前,无论是比尔还是爱德华,我遇见什么事都没有倾诉的**,现在却可以很放心地同嘉轶说,他也有耐心。”连翩脸上露出少见的赧然红晕,在零度的空气中,升腾起袅袅的温暖。
我们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心翼翼地滑着雪。由于技术比较渣,对于我们俩而言,运动并不是太重要的事。一个小时后,连翩觉得胃中空虚,我们便去了滑雪场的avnche餐厅。
avnche餐厅位于雪场的坡道处,坐在窗边,可以鸟瞰滑雪道,视觉效果非常好,雪道上的情景都尽收眼底。
连翩眼尖,指给我看远方的一处:“汐汐你瞧,那是不是穆萨和嘉轶?”
穆萨今天穿着自己定制的滑雪服,颜色鲜亮,与租借的不同,很容易在人群之中认出来。我眯了眯眼,朝连翩指的方向一看,点头道:“的确是他俩。”定定地再瞧了一会儿,“咦,他俩怎么一动不动?我还想看看他们滑雪呢。”
连翩咬了一口mehbiya(一种喷洒了玫瑰露,混合有开心果的布丁,是特色的阿拉伯甜点),目光垂落到手边的报纸上,一边嚼一边说:“大概是话语太过缠绵,忘记了滑雪。我就说他们俩恋恋不舍,必有基情。”
我不可置否,目光仍紧紧盯着窗外,却是越看越不对劲。
“不对!”我拽了拽连翩的衣袖,“他们……好像吵起来了。”
连翩差点被噎住,缓了缓神,这才将目光移向雪道。却见这时,穆萨已经毅然抛下嘉轶,双手用力划动雪杆,自顾自地从高高的雪坡上飞驰而下,火急火燎地奔去。
“他在干什么?”连翩的手贴上玻璃,把脸贴近,“他怎么不管嘉轶了?你男人平日脾气都这么火爆吗?”
“不会啊,他平时性格很好的。”我急急回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穆萨。高级滑道坡度大,障碍多,他看起来精力并不集中,这样愤愤然地拼命飞驰,让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穆萨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陡峭的雪道上不受控制,可他却没有收敛的意思,眼看着他就要驰出我的视野范围,突然脚下不稳,绕过障碍物时,因为速度太快,没有把握好弧度,整个人都栽倒下去,在雪道上滚了几圈,跌出我的视野。
“穆萨!”我惊叫一声,不顾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急急忙忙跑出去联系雪场的安保人员。不多时,穆萨被两个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扶出来,腿应该是受了伤,不太灵便。其余的,粗略一看,还瞧不清晰。
我的心紧紧揪着,冲上前想要问问穆萨的情况。还未开口,便见他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睨了我一眼,额上也尽是汗珠,张了张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暂且咽了下去。
我以为他是疼得说不出话,也不忍心再问,自己便噤了声,对着那两位工作人员连连鞠躬:“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其中一人摆摆手:“没事,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你是他的朋友吗?先跟我们一块送他去医院吧。”
我往四周看了看,没瞧见连翩和嘉轶的身影,也没心思再等,连忙点头,随那两名工作人员,将穆萨送去了医院。
整个路途中,穆萨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气氛安静得诡谲,渗着一股莫名的压抑。他并没有因为伤痛哼一声,却一直垂着头,双手交缠,攥得紧紧,像一头沉默的困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心虚。他和嘉轶到底为了什么吵起来?又怎么会精神涣散地跌倒?可我竟是不敢在此时问出任何。隐隐之中觉得,他腾腾生发的寒气,并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我。
那两位工作人员很负责,一直陪着我们在医院做检查,直到病房安排好,和穆萨协商好责任问题,才告辞离开。医生说,穆萨摔倒受伤后,局部淤血,此外,脚部有一处轻微骨折,不需要手术,只是半个月内得多卧床休息,倒也没有大碍。
穆萨住的是单人病房,医生交代好相关事宜后离开,宽敞安静的病房内,便仅余下我们两个人。只是,平素里两个人的安然温馨,今日却透着些沉冷的气息。
我轻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起身给穆萨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沉下思绪柔声问:“你怎么样了?”
他没作声,甚至连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沉默地将水杯推开,虽然他的唇已是显而易见的苍白干涩。
我愣了一下,看他固执的表情,没再坚持,暂且将水放在一旁,坐在床边,语气轻快地继续关怀道:“好好休息下,医生说了,卧床半个月就好,别担心。对了,你饿了没?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带回来。”
仍是沉默。
沉默之中,我看见了穆萨额头暴起的青筋,因为克制着情绪,身体微微颤抖。
“是不是还很痛?”看着穆萨的样子,我心疼得发紧,将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想要藉此传递予他温厚的力量。他的手很凉,凉到骨头里,就算被我握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就那样凛凛地僵怔着,似在与我相互对峙。
我的心不由被刺痛了一下,他的抗拒,令我不知所措。
“穆萨……”我低低唤着他的名字,颤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在餐厅,看到了你和嘉轶的争吵,我不知道……”
“你知道。”穆萨径直打断我的话,用沉冷无澜的声音。缓缓地,他终于抬起头来看我,痛心、不解、怨怼、愤懑,种种情绪交织在眼中。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阵阵发虚,却还是嘴硬地问:“我……我知道什么?”
久久地,他看着我的眼睛,直看得我低下头去,听到耳畔响起他艰难喑哑的声音:“cece,你瞒了我好久。”神经绷成一线,他的痛苦清晰无比,一词一顿地问我,“告诉我,嘉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曾经有过一个我们的孩子,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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