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娘闻言都是一愣,正欲开口拒绝,却听他又道:“我既然不能近身侍奉,总应该尽一点心意,希望岳母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娘抬眼朝我看来,似乎犹豫不决。我只得笑道:“既然方公子有心,娘就不必推辞了。只是方公子这般为您打算,当真是难得啊。”
娘垂下眼光,轻声道:“你费心了。璃儿嫁了你,也不算后悔。”
他怔了怔,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岳母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我自会再来。”
娘起身相送,我只得送他出门。他脸色泛白,眉头深锁,沿着曲折的回廊默默前行。忽然间叹息一声,说道:“严老板,你对你娘,倒是很好。”
我小心笑道:“那是自然。小女子也是自幼丧母,难得又与干娘如此投缘,干娘待小女子犹如亲生,我自当尽心侍奉。”
他淡淡道:“这镜花小筑,就岳母一人居住?”
我笑道:“哦,除了娘,还有辛姐和柴叔夫妇,做些杂事。我隔三差五,也会过来瞧瞧。”
他看了我一眼,问道:“碧叶呢?”
我略略一惊,故作不解道:“方公子说的碧叶,是指什么人?”
他敛了眼光,没再说话。我不敢再问,两个人出了门,见武吉武玄站在门口,面有忧虑。见我们出来,仿佛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如此紧张,倒让我有了一丝疑惑。坐车回了风月楼,一路无话。
傍晚时分我仍有些不放心,让於恒驾了车到锦斓庄叫上念珠往镜花小筑去。一进门,就见辛姐心事重重地站在回廊边上,心中一怔,连忙上前问道:“辛姐!怎么了?”
辛姐叹气道:“无垠小姐,大小姐她……今天吃了药,全吐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一惊,急忙往西屋奔去。一进门,就见无瑕坐在床边咳个不停,莲儿在一旁焦急地轻拍她的背,连声道:“小姐!你好些没?”
我上前抓住她的手,急道:“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要我请原玑过来?”
无瑕摆手喘道:“不用!不用。我没事。”我急得无法,只得叫道:“莲儿,快去拿参片来。”莲儿应声去了,我才又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突然这般难受?”
无瑕笑得苦涩,只是喘匀了气,软软地靠在床头,叹道:“没什么。可能……我想得太多了。唉,我这样的身子,活不活都是一样。”
我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为何要如此轻易地放弃?”
无瑕闭了闭眼,叹道:“无垠,你不必这样激我。其实我一直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子言没有替我挡下那一掌,我就那样死了,是不是更好一些?”
我一愣,轻斥道:“姐姐这是何苦?牺牲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能让你自由?为何现在却来说这些丧气话?!”
无瑕木然道:“丧气?我还有气可丧吗?这些年我是逃脱了那个大牢笼,可是我活着又有什么用?今天……他来了,是吗?”我怔住,不知说什么,却听她又道:“璃儿虽然死了,可他心里还是记着她。我纵然活着,但他的心里,却永远不会有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真的好羡慕璃儿,我如果能有她一半的幸运,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遗憾?”
我的心抽动了几下,突然哽住了喉咙。无瑕却是笑道:“瞧我,又跟你瞎扯了。算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宠爱过我,那有多好!”
我吸了一口气,沉默无言,只是忧伤地看着她。她自从在宫中受过大伤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得好,可是有什么伤,比得上内心深处被撕裂的痛苦?只有深深爱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痛苦足以令人发疯。这些年来,她一直压抑得这么辛苦,真的让我都禁不住要怀疑,当初费尽心思把她救出来,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