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正太妃看着那两根鎏金簪,脸上依旧平和,眼神却不再平静。
伸手捏起一根簪子,放在掌心看了看,细细抚着上面大雁的羽毛:“五娘,你说这鎏金与纯金,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对不对?”
黔北莫氏鎏金之术,点银可化雨,自是看不出来的。
但终究纯金还是纯金,真金白银自不是鎏金点银可以取代的。
楼画语捧着另一根簪子,没有说话。
“我幼时在姬水。”德正太妃将那根鎏金簪子放回盒中,摇头苦笑:“姬氏一族颠沛流离,迁入姬水后,方得安稳。可衣食依旧十分紧促,男耕女织,无一人敢松懈。就算是童子也得捡柴打渔,想尽办法补贴家中。”
“阿昊父亲死的那一年,陛下接我们过去,那时长年征战,虽有郑氏之财,可只敢用于战事,太祖要打压世家,与各方战事连绵,姬氏内里依旧吃紧。我唯一簪的一根银簪,还是包银的。”德正太妃伸手,握住楼画语的手,将那盒子盖住。
沉着的声音有些空洞:“太后怕我们被人看轻,特意让人于城外送了衣服首饰,但就算这样,我每次去参宴,那些世家夫人,皆会看着我的衣饰。”
“她们的穿着,无一不精不巧。”德正太妃紧紧捧着楼画语的手,眨了眨眼道:“我记得那时郑皇后的一个粗使婢女,簪的都是赤金簪,那上面的宝石足有拇指盖大,熠熠生辉。我就算簪了赤金的簪子,却没有那宝石,连太后也不敢乱镶宝石。”
战乱之时,金银财宝是硬通之物,一颗上好拇指盖大小的宝石就算在现在也能换上百石米粮。
明太后不敢镶,是舍不得镶吧。
楼画语感觉德正太妃的手在发抖,原本劳作半日,温热的手慢慢变冷,反手想握住她。
“五娘。”德正太妃却缓缓松了手,轻笑道:“你的出身,在郑皇后和楼贵妃她们眼中算是低微的,可你却没有吃过苦,不知道当年姬氏一族在姬水河畔,是如何度日的。”
“你只知这天下有寒门和士族,却不知道寒门能识字举学,已然是寒门之中的佼佼者,真正的寒门,你没有见过。”
“姬水是姬氏先祖的封地。”德正太妃缓缓转身,不再看楼画语只是苦声道:“可到姬氏一族迁去之时,耕种居然还要往上头的氏族纳供。太祖当年……”
德正太妃摇了摇头,朝楼画语摆了摆手道:“这些事情不该我来说,你哪日有空,就入宫去了。太后就算不愿见任何人,也该是愿见你的。”
“这两根簪子,有一根是留给你母亲的,想来你也知道了。另一根,是留给太后的,她既然给了你,就该你去还。”德正太妃转眼看着楼画语。
脸上满是无奈的道:“你们生于太平年代,长于富贵之家,最糟心的不过是后宅争斗,苛克用度,或是比不过别人的衣着用度,却不知道先辈是如何一步步走出来的,这不怪你们。你去吧,我该歇息了。”
楼画语捧着那个盒子,看着德正太妃身形有些仓皇的进了内室。
那内室所用之物,都尽简尽朴,无一奢华之物。
婢女并未请离,而是站在楼画语旁边,任由她坐在那里。
关雎见楼画语有些失神,轻声道:“娘子?”
楼画语抱着盒子起身,朝内室福了一礼,这才缓缓转身朝外走去,随手将那盒子递给了关雎。
镇北王府的秋日,四处硕果累累,飘着果香,只要有空的地方都种了东西。
楼画语一路走出去,就要出门时,却转了个身朝后边而去。
关雎和颜铁明见她毅然转身,以为是有什么事,但却见她一路急匆匆的走到了后边小角门口。
那里是下人进出的角门,门不过单扇,还有些陈旧。
守着门正在瞌睡的婆子见楼画语她们过来,吓了一个激灵,看着楼画语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长期守着这小角门,也未见过楼画语,一时见到她被一众亲卫,以及婢女使婆凑拥而来,有也些惊吓,生怕得罪了这个贵人,自己苦心谋来的差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