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泰清拿起茶缸，轻吹一口，喝着里面的热水，叹口气说：“不沉住气不行啊！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有孙女要顾及，这事倒也不难办？严格执行，多饿几回肚子就明白了，整天去斗别人，什么时候自家被斗了，到时候也就清醒了。巴掌没扇到自己脸上，怎么会知道疼？”

老石叹口气，他不是不希望孩子们闯出去，可这种闯法令他心惊，现在的形势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身为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他还是想在他们创出更大的祸之前，好好教育教育，看能不能教导回来。看着叶泰清的安然神态，到底咬咬牙，狠声说：“就这么办？石奋斗不是闹得最凶么？他家里奶奶可养了不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孩子们闹腾，家里得了好处并不过多参与，没看自己几个被自己压在家里，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

老石敲响了钟声，对着村里传达了外面的政策跟精神，不管社员的议论，要求大家将标语好好的贴在墙上，让大家每天聚集在一起学习领导人的话语，让所有的养殖全部按照规定限量。

“不能啊！他石叔，家里就可指望着这点东西换粮食吃呢！”石奋斗是程曦离开之后，闹腾最厉害的积极分子，听说在城里□□老师，老中医，臭老九嗷嗷都曾经亲自动过手，回到队里，更是对着叶泰清也直言吆喝的积极分子，也曾责骂过程邓二人。但是他家里穷，孩子多，所以格外的违规更多，一听老石这么一说，石奋斗的奶奶就直接哀嚎了起来。

老石有些严肃的看着她，很认真的解释：“老嫂子我知道你家里难！但是我一直再琢磨，怎么跟大家伙儿说，终于我听到奋斗他们一个个传达回来外面的精神跟规定，我就彻底清醒的认识到之前确实是做错了，孩子们都能指出队里的缺点，说出国家新的政策，他们是祖国的花朵，是未来的希望，我们应该跟他们一样，跟着政策走！”

见还有人有意见，老石就直接说：“奋斗、杆子、长住……你们几个见多识广，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咱们六队明年也争取做最出众的生产队，都靠你们了！”

石奋斗等人都有些傻眼，看着家人不断哀嚎，心里原本志气有些灰败。

“石奋斗，你大爷的，你没良心的小畜生，你是要我们全集都死啊！亏得你奶那么疼你，杀了鸡，鸡腿永远都是你的，你就是这么报答的？”石奋斗的大伯石大山一下子暴起了，脱了鞋就往石奋斗身上打，他偷偷在山里养了两头羊，家里人都知道，这两头羊是他养着给儿子娶媳妇用的，这要都充公了，按照自己的条件，没有钱没有房，哪里娶得起儿媳妇？

不光是石大山，其他的有些关联的人，害怕真的被饿死，也忍不住揍起熊孩子们。完全忘记他们那回收缴的钱财的时候，心里的得意。

“都干什么呢？你们这是反了！”老石被叫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于是他直接上台骂道：“国家的政策是为了我们好！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么？我让人将叶家药房都收缴了，你们一个个怎么这么愚昧！你们这是欺负我们的小斗士？今天打人的一家扣十天公分补偿！再打就给你扣光，明年分粮分肉的时候，啥都没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爆更挣扎一下，希望支持一下，谢谢。

第24章 程曦归来

老石的话令众人又是忍不住哀嚎一声, 这打的最狠的都是家里的长辈，结果现在打自家侄子儿子都要被扣公分, 大家顿时就觉得更加艰难了, 可偏偏这段时间听了孩子们在外面的经历, 他们也知道队长这么处理挑不出毛病, 心中更是发苦。

“这怎么吃啊？”石奋斗家里午饭的时候，看着碗里稀稀的几根野菜，石小山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尝一口也就是白水煮野菜, 还只有几根野菜, 连盐味都没有，这是让他喝了水饱去上工？

石大山捧着自己的碗，将里面的野菜吃干净, 一口气喝了菜水之后，才说：“家里还有啥东西？豆角南瓜洋芋都给奋斗去送礼了，家里养的畜生都要上交, 剩下那点儿粮食还想等着冬天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了糊弄一下肚子。现在不省省，还真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部不饿死呀？”

石小山心里有些不得劲，他还没跟大哥算打奋斗的账呢？就这么阴阳怪气的, 再说奋斗带回来的钱他又不是没有拿，那些钱哪里不能顶了送礼的事情了？

“你大哥说的在理,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打孩子。咱也没说奋斗做的不对，奋斗是好样的，不管到哪里都是这句话, 只是咱们家真的就这情况，奋斗一共拿回来二十九块五毛六分钱，我们这一房分了六块，可现在拿钱也买不了粮食，吃的上面我跟咱妈还有奋斗妈都说好了，咱们得多准备一些野菜，野菜没油水，所以一定得多准备一些，今天是时间紧急，就准备了这么多，明天会多煮一点儿的。”大山媳妇利索的吃完自己碗里的饭，她也可惜偷偷养的两头羊，可没法子啊！能怎么办？要是自己的娃，怎么打都不为过，可偏生不是自己的，两个老东西最疼爱的孙子，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为了家里那点儿家当，为了儿子娶媳妇能挖出来钱，她还真得忍下这口气。

石建设看着到现在家里还偏着石奋斗，想着他这阵子的张狂样子，就气的不行，他嘴笨没有奋斗能说会道讨人喜欢，但是身为长孙，他在家里也是很受宠的，顿时就气的直接摔门回房，没有买羊钱，他怎么娶得起媳妇？都跟小草说好了，给她三十块聘礼二十块私房的。

家里水煮的几根野菜，堂兄的摔门，大伯嘴里的谩骂，还有大妈的阴阳怪气，让本就被打的有些发懵的奋斗很是愤恨，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不幸了，出身贫寒不说，自己好不容易奋斗出一条路，结果还要被家人阻碍，想着自己在外面也是能带着几个‘小将’呼风唤雨的存在，结果回家确是这样，恼火之下，一口没吃，也直接离开了。

路上石奋斗遇上了一起战斗的两个伙伴，季川跟王铁生，看着彼此鼻青脸肿的模样，大家心里都很沉闷。

“我怎么就弄不明白呢？咱们做的事情没错啊？”石奋斗怎么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响应国家政策，为人民做贡献不是么？大家都这么做，怎么程曦就能做得了，还能去京城串联，到了他这里，就什么都不成了？他比程曦到底差在哪里？程曦能跟着调查组的组长吃香喝辣的，可自己涛哥近乎，对方都是满脸的嫌弃。

季川想着去了中专的大哥，想着家里人对自己的埋怨，有些烦躁的说：“那就是家里错了，他们做得不对，老石同志现在迷途知返才是对的。”他没错，哥哥说中专现在也都在改变，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不能继续求学，如果在不努力奋斗，相应国家政策，那他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山里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可不一样啊！咱们这里是山地，而且多是石山，耕地几乎没有，如果没有这些，家里可真就揭不开锅了。”石奋斗想到刚才那稀的不行的野菜汤，就觉得肚子有些发烧。虽然明白自己没错，可都是自己的家人……越想心里越难受。

季川烦躁的躺在一块大石头，有些难受的抱怨：“老天爷忒是不公平了，人家城里‘战士’有粮本儿，父母都是工人，有工资。其他队里的条件都比咱们好，就是每年的粮食也比咱们多得多，咱们啥都没有，家里再不支持……”

“可是咋支持啊？我上回给我们那个队长送的鞋垫子，是我妈我姐熬了几宿才做出来的，原本我就是想着弄点儿钱，给我姐出嫁的时候塞点儿，让她觉得我能靠的上了。”一直沉默不吭声的王铁生突然说：“我早就觉得不对头，如果说中医没用，都是骗人的，可我爸前两年炸石头受伤，如果不是叶爷爷帮着救治，怎么可能现在还能干活？去了城里的医院，花了大价钱，还说没得救……如果老师没用，那没有老师，咱们怎么去认字？”

“你说这干啥？咱们怎么可能做错？大家不都是这样么？一点点的苦都吃不了，怎么能够进步，怎么完成自己的使命？”石奋斗咬牙质问。他不可能错了，错的是队里社员的愚昧，他们早就该跟着政策走的。穷点儿苦点儿算什么？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做英雄本来就是孤苦的！他是英雄，他是战士，他不能错，绝对不行，他要更加努力，等他以后成了城里人，到时候……到时候堂哥娶媳妇也不是难事，爸妈爷奶他们都不用饿肚子。

季川烦一下子坐起来，挠挠头，看着石奋斗，问：“你说现在咋办？老石让咱们帮着管队里社员藏私的事情，咱们还能真去管啊？”

“当然要管，这是队长交给咱们的任务，咱们一定要彻彻底底的贯彻国家政策，一定打败所有资本主义的腐蚀。”石奋斗咬着牙，眼中有些冒火，他要借这件事立一个典型，得到嘉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就差一步，不走全了，留不在城里，之前不是白费了？

王铁生看着石奋斗，摇摇头，直接说：“我不去，我下不去手，队里哪家不是沾亲带故的，反正我不去！”

“你要当逃兵？”石奋斗拽着王铁生的衣领质问。

王铁生红着眼睛，一把甩开他，问：“我是兵么？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打手而已，去□□其他人，我昧着良心也就干了，可自己人，我下不去手，明知道不对劲，为什么还要继续？别说是什么为了伟大的事业，不过是……不过是想要在城里站住脚而已，咱们谁不是这么想的？”

“你他妈说什么？”石奋斗没想到王铁生直接撕开了他心里的念想，一拳挥了上去。

王铁生也不甘被打，两人就这么缠斗在一起，季川想要阻止，却在劝架的时候被打了，三人就这么互殴起来。

叶子原本背着背篓去看之前跟爷爷偷种的一片田七苗，奶奶一直有些气血不足的毛病，最近又有些便秘，她想摘些下来，给奶奶拌菜补气血，增强肠胃蠕动。结果路上就看到他们一行人，因为不喜欢他们最近的张狂，叶子就顺势躲了起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停下来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打起来了，这下叶子就更是不能出去了。

“我想当城里人，我不想爬山去种地，我不想不丢人，可要是踩着家人亲戚社员的血走出去，我这辈子都不安生！”王铁生心里也憋屈，可是又能怎么样？他狠不下心，他做不到去伤害家人，哪怕知道形势所趋，必然的结果，但是只要动手的不是自己，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儿。

季川也恼了，喊道：“谁不想当城里人？谁不想每个月有工资，不饿肚子，还能照顾家里，可咋当？咋当？”

“我不管你们干不干，反正我要去干，我一定要留在城里！”石奋斗摸着发疼的脸，龇牙咧嘴的说。他不想再说口号，因为他明白，他们彼此都明白，那不过是他的借口。

叶子隐约听到了他们喊叫的话语，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左右不了别人的人生。虽然遗憾，但是爷爷说得对，现在的她没有能力去管这些事情，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在黎明到来之前，努力的充实自己，以后才能做更好的自己。但同时，她对这些人的厌恶去了些，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只是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后悔。

看着家里的药草一点点全部被粗鲁的搬到队里，叶子就在一旁看着，石奋斗有些躲避叶子注视的目光，虽然有人说叶馨宁是爸妈不要的孩子，但是队里的男孩子大都喜欢这个不娇气的小妹妹，长得漂亮不说，人还不事儿，也不娇气……

“奋斗哥，川子哥，你们能清点儿么？你把不同的药混在一起，药效就不一样了……”叶子看着他们粗鲁的对待她跟爷爷精心收拾好的药材，大部分药材都是她跟爷爷在山上采来的，这几年山中灵气充裕，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长得很好，大山就像一座宝库，里面有着许许多多的惊喜，看着他们这么糟蹋自己的心血，叶子还是没忍住，直接开口说。

石奋斗一顿，然后狼狈的点点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但是手上的动作却轻了不少。季川也抿着嘴，转过头，不再说话。人恶言恶语，他倒是能接的住。但是好生商量就让他们觉得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看着药房最终被腾空，即便是重要的药材都被她搬到了空间，但是叶子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等着他们毁掉了叶子跟爷爷摆在外面做掩饰的书跟纸张的时候，叶子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无能为力的感觉很是难受，自己有空间，可以私藏，但是其他人呢？自古以来多少重要的传承，都是这样遗失的。温之桃见状，直接楼了孙女出了院子，不去看他们瞎折腾。

“我没事！”叶子看着奶奶担心的样子，直接说：“真的没事，您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温之桃温柔的帮叶子整理好小辫子，然后拉着她的手坐到一块石头，笑着说：“奶奶年轻的时候，被逼着学厨，背菜谱，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讨厌做饭，嫁给你爷爷后，干脆就不动手，后来来到这里，却慢慢又捡了回来，却发现一直怀念曾经学厨的日子，感激生活曾经给予我的一切。”

叶子听说老祖宗说过叶家的事情，看了家族上千年的族谱，但是从未听奶奶说过她的家，只知道奶奶是一个很温柔知性有包容心的女性，而且简单的饭菜她也能做的很好吃。却从没有听过她的事情。环顾四周，周围全是石头，没什么可遮掩的，叶子就缠着奶奶给她说说奶奶的故事。

“我小时候家里条件还可以，祖辈都是厨子，祖上也有人曾当过几年御厨，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当时的情况，热血男儿都不愿意继承家里的祖业，我们家只有哥哥跟我二人，哥哥上学后有了自己的理想，拒绝继承家业。当时国家正遭受着不幸，生命都不能保证，所以为了怕家里的手艺断了传承，原本对我极为和蔼宽容的父亲，就开始逼着我学厨、背菜谱，直到……直到我的父母突然出了‘意外’，我被叶家娶进门，我才再也不愿去拿刀，不愿去厨房，你爸爸小时候根本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后来我跟你爷爷来了乡下，他一度很担心，我们会饿死自己，后来吃了一次之后，还控诉来着！想想，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后悔……”说到这里，温之桃真的很想要抱抱自己的儿子，给他做顿好吃的，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看着叶子担心的样子，温之桃深吸一口气，轻声说：“你以后帮你爸爸多吃一点儿。”

奶奶清淡的描述中，叶子将头靠在奶奶怀里，肯定地说：“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吃您做的饭的，一定会！”

“嗯！一定会！”温之桃笑着点点头。看着孙女被转移了思绪，轻轻的摸着她的后背，看着蓝天白云，以及触目可见的大圆石，轻声说：“所以只要抱着希望，其实眼下的苦并非是真的苦，人生很漫长，我不知道能陪我的小叶儿走到哪里？但小叶儿你要记住，人生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不要太过伤心，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迎来希望。”